罢罢罢,既不想受气,又不能造反,身背因果,看样子只能去京城见识见识了,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再学到些东西。
拿定主意,苏景运起轻功踏无痕,身姿舒展,脚不沾尘,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眨眼之间,已回到自己院中。
“五日后圣驾起行,不用先动天地会的人了。”原本收到道上传来的消息,道天地会打算在圣驾出扬州后在水道行刺,他是打算杀几个漕帮的内应,再杀两个天地会得利的人,让动静小一点就不管的。反正行刺成不了,不过是漕帮在扬州势力甚大,让漕帮搀和进去,扬州官员就不易脱身。只要扬州地界不出事,他不管康熙要砍谁的脑袋。但既然要认祖归宗,就先救个驾罢。
阿大得此吩咐,眉头都没皱,抱拳下去安排。之前公子发话,人已经钉死这两天就要动手了,这会儿还得亲自走一趟,别让手底下那帮人早早把人弄死了。
☆、清圣宗
五日后康熙起驾回家,因是返程,一路不停,不几日行至松江府,随从船上太监停下采买,龙船接着赶路,夜间的时候小船追上,开始往龙舟上送新鲜的菜蔬。
康熙正在考较几个小儿子的功课。他是个很勤奋很有钻研精神的皇帝,时刻保持着旺盛的求知欲。对于自己的儿子,要求当然严格,即便如今与曾经最疼爱的儿子反目,其余诸子也野心勃勃,但他依然不后悔将自己的儿子都教成狼,而不是羊。
十六爷在江南都玩疯了,这会儿还没收心,好在勉强有以前的底子,磨磨蹭蹭背了几句,正抓脑门,外头传来一声响亮的怒喝:“抓刺客!”
康熙船舱中的四爷,五爷,九爷,十三爷,十五爷,十六爷全都反映迅速的站起来,在康熙面前站成一排。康熙的贴身太监梁九功哆哆嗦嗦喝着两个小太监把窗户全都给关死,还很机灵的推了柜子过去堵上。
四爷看左右妥当,不敢乱开门,过去将门透出个缝,问守在门口的一排侍卫:“怎么回事?”
那侍卫紧张道:“回来的采买小船上进了逆贼,天色黑没看清楚,眼下统领大人带人手将他们堵在甲板上,后面兵船上的人马正赶过来,还请几位爷护着圣驾呆在船舱里。”那侍卫不能不紧张,虽说眼下来看贼子没机会伤到圣驾,但出了这等事情,总是他们巡查不力,清算起来自己掉脑袋事小,牵连家人是大。眼下只盼望下面的兄弟动作快些,尽快将贼人擒拿了,圣驾面前也好挽回一二。
四爷板着脸,从门缝里看了看动静,觉得形势不算很坏。关上门再回去站在康熙面前,要算账等圣驾安全再说。
回禀过康熙,康熙倒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他冲龄登基,彼时大清才入主中原没多久,后来又有奸臣弄权,三藩作乱,满人太少,汉人太多,他经历过的生死关头都不知道多少,更别提连绵不绝的刺杀了,若不是为了安抚汉人,他为何一次次的南巡呢?今晚这样的情景,光凭侍卫的言语神色,他就知道情势不会坏到哪儿去。
听完四爷的禀告,当下摆摆手,往后一靠,叹道:“还是满人太少。”人少,在这片中原大地上天然就失了底气,汉人也就一直不服气,总想争一争。
几个皇子阿哥都不吭声,君父猜疑心重,又是这等时刻,此等国政大事不是皇帝要问,他们绝不敢随意开口的。
一干人在船舱中等着,原本两刻钟后喊杀声渐渐就小了,众人心里正送一口气,哪知门外的侍卫忽的慌忙道:“万岁,船底被人凿破了。木思阿大人请万岁暂且移驾后头的官船。”
听到船被凿穿,诸人心里捏着一把汗。
九爷立即破口大骂道:“该死的奴才,之前没清理过不成?竟叫包藏祸心的人藏在底下!这能毁了龙船,官船难不成就稳当?”
报信的侍卫被这么一喝骂,跪在地上咚咚磕头,“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好了。”康熙站起身,很平淡的道:“老九,这时候你耍甚么威风。”不看九爷,吩咐侍卫,“让人准备罢,朕这便过去。”不能说动就动,没安排好一跨出门周围一圈冷箭放过来,那就成笑话了。
侍卫忙起身去传信,他还未动,直觉耳边有阵冷风吹过,再一晃眼,发现跟前竟站了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男子站在拐角处,木檐上挂着的八角琉璃灯打在身上,只能从侧面看见分明的轮廓,其余皆隐在黑暗中,可只要一看,谁都知道不是船上的侍卫,更不可能是太监。
侍卫身上立即就吓出一身白毛汗,他唰的将刀□□,喝道:“你是谁。”又喊,“来人,护驾!”周围二三十个警戒的侍卫都吓得不轻,嗖嗖围了过来,将男子圈在中间。
他这么一喊,屋里人也知道不对了。
康熙不顾梁九功等人阻拦,走到门边,大声道:“怎么回事?”
侍卫不敢放刀,死死站在门前回话,“万岁千万别出来,有贼子闯上来了。”
这就同之前不一样了。
皇子阿哥们顾不得心里那想要把这群御前侍卫们碎尸万段的心思,齐齐又跟上来把康熙圈在头里。不拼命不行啊,这是亲爹又是皇上,要有个差错,他们回去又算什么,还不给捡了便宜的太子趁机弄死,就是不死,弄成个罪臣,当惯皇子的人受那份罪,还不如死了呢。
说话间,两名侍卫已拔刀攻了上去,只见那男子晃如阵清风,只是轻轻一动,身影已从原地消失,出现在康熙所呆的船舱门前。守在门前的侍卫未来得及反应,男子一掌打在侍卫持刀的手腕之上,刀不沾地,男子手势变幻,将刀一提一送,便将寒刃归鞘。
侍卫被这等如鬼魅一般的手段惊住了,不及大喊,男子右手按在门上,轻轻一推,门扇大开,男子走进去,站在满屋错愕紧张的人面前。
皇子们护着康熙往后退,梁九功带着几个小太监哆哆嗦嗦的顶在最前面,手里不是拿着衣架子就是椅子,做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梁九功手里捏着根凳子腿抵在心口,色厉内荏道:“大胆狗贼,竟敢行刺圣驾,还不快跪下受死!”说完就想闭着眼睛扑上去,心道老奴这才算尽忠了。
“我不是反贼。”男子捏着支过来的凳子腿一转,把梁九功丢到边上,用满语对康熙道:“皇上,奴才是来救驾的。”
康熙眯起眼睛,“你不是随朕南巡的人。”
眼前这少年面如冠玉,意如谪仙,浑身都是浓浓雅卷书香,有这等风流体态的人他不会不清楚,说起来,满人里当年唯独纳兰容若稍微有点这么意思,让汉人都拜服。可便是纳兰容若,单论容貌气质,还赶不上这少年一半。倘不是在这等情形下相见,就是康熙,都想道一句惊为天人了。
康熙如此想,其余的阿哥们也是这般想的,这样的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刺客。可他说是救驾的,就是吗?要是反贼故意派个长得好看的过来想浑水摸鱼行刺呢?会满语又如何,这些年,反贼们为隐藏行迹,学满语的不少。
男子似乎也知道康熙不会轻易相信,他从腰间摘下个香囊扔过去,立即被谨慎的四爷接住。
“奴才玛尔屯·苏景,姑父为布塞·阿克敦,乃是驻扎扬州的游击将军。”这一句话,苏景是用熟练的蒙语说的。
献药的阿克敦,康熙倒记得这个人,别说康熙,就是皇子们,也都记得,谁让阿克敦当年献出来的那道药方做出来的药丸药效太好,这几年,皇族宗室没少人用这个药丸活命,别小看风寒,在这个时候,乃是要人命的大病。就是四爷,想到自己府上的大阿哥弘晖,六年前一场重病,还是进宫求了这药后才好的,也不由稍稍松了些心防。
苏景飞快的看了四爷一眼,对已经从检查过的香囊里面取出的一枚田黄石小印在看的康熙道:“这枚小印乃圣上所赐,乃是姑父特意给我证明身份的。姑父已得知有漕帮人与天地会反贼联手,正带人赶来。只是行军缓慢,才叫奴才先行一步。”
这话康熙信了一半,他问:“朕离开扬州前召见过阿克敦,还赏了他一样东西,你可知道是甚么?”
“回皇上的话,是一贴治腰痛的膏药方子,姑父道圣上隆恩,还知道他五年前为捉水寇伤了腰的事情,乃是远迈前朝的圣明天子。”苏景回忆起阿克敦说起这事时候一脸真切的感动,心中对康熙的拉拢人心的手段也有些佩服。不花金银,一个药方,就让手下的将领恨不能献完自己献儿孙了。
听苏景这样说,康熙摆摆手,脸上露出点笑容,拍马屁的人多了,照理这时候还有人拍龙屁他是很厌烦的,但没来由就是觉得眼前这武功奇高的少年可亲可近,连带疑心都减了不少。
他放松下来,回到榻上坐下,对儿子们道:“都让开罢。”
“汗阿玛,这……”四爷等有些犹豫,就这么问两句便相信了。
康熙板着脸,哼道:“他要真是刺客,朕和你们如今还能说话!”这话一面是对苏景身手的称赞,一面是对侍卫甚至儿子们的不满。
四爷他们面色尴尬,正好下面的侍卫们好容易甩脱刺客纠缠奔上来要护驾,就被皇子们怼了回去。人都闯到跟前了还来护驾,等着你们,爷们的尸首都堆成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