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现唇边挂着的笑意还没散,被这个眼神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正疑惑似的牵了牵嘴角,艾笑突然就起身朝他走过来。
她先是用力拉着他的手臂上下打量,再将掌心贴在胸口的位置,听了许久之后,又缓缓抽开。
林现不解地审视自己,“我有哪里不对吗……”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见艾笑的唇角忽的往下一压,眼泪顺着脸庞顷刻滑到脖颈,在他全无防备之下,“哇”的哭了出来。
林现大脑空白地一愣。
艾笑从来都是一个放任自流的人,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用手抹了几下脸,抽噎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到最后演变成了一场无法克制的宣泄,身体径直冲着他滑下去,坐了在地上。
林现连忙伸手去扶,一头雾水地用目光询问周围的人。
救援队同样稀里糊涂地摆手,不知道这个姑娘是因为被吓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忽然情绪失常。
“艾笑,艾笑……”林现蹲在她面前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她嘴里说了几句模糊不清,谁也没听懂的话。
只喃喃地哽咽:“你还活着……”
艾笑蓦地抱住林现的一条手臂,用力埋头在上面,呜咽着哭道:“你还活着。”
那一瞬,他心口像是打了一记麻药,绵长又深刻地狠狠触动了一下。
带着些不可思议,与不知所措。
“你说得对。”她哭着说,“我不该来的,对不起。”
“对不起……”
除了当年表白失败,林现已经很久没见过艾笑流眼泪了。
四周的目光好奇且探究地朝这边射来,在这种场合里他也不禁感到有些尴尬,两手在空中僵了半天,最后只好探上前去,安抚似的拍了拍艾笑的脑袋。
洋城商圈的彩灯在头顶上彻夜不息,把星月与大城市的繁华融为了一体。
今夜步行街的人比往年还要多,桥上趴着的,岸边站着的,还有无数从大楼伸出头的。
白琰跑到桥下时,那艘小救生艇已经摇摇摆摆地朝这处靠拢了,她正好望见船上的这一幕,刹那间,满腔的话莫名咽回了肚子里,只静静地盯着前面的人看。
*
半个小时后,与这次闹剧相关的人分别被送往了医院、派出所以及自家小区,警察很快将沐神湖附近清了场。
艾笑二十六岁的圣诞夜就这么惊心动魄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由于被救及时,她倒没什么病痛,做完检查当天便回了家,据说徐厚全的情况要更糟糕一些,市中心的湖水看上去碧青可爱,其实并不怎么干净,导致他肺部感染严重,还需要住院观察。
于是趁这个机会,刑侦连同网安立案调查,顺藤摸瓜,打击了一波倒卖个人隐私的信息贩子,对于快递公司的内部人员管理也发出通告警示,一时间,送快递的和收快递的都夹着尾巴小心度日。
不过吃瓜群众们却没有闲着。
事情发生不久,一位当天在现场的洋城市民将自己录的“徐厚全打脸”视频贴到网上,迅速引起了一番热议,大部分是跟风玩梗的,不少营销号剪了配乐进去,做出好几个鬼畜版本娱乐大众。
而艾笑和白琰则为了这次的乌龙接连去派出所做了两三回笔录。
算是把自己前半辈子没进警局的空缺一口气补上了,人生的天平果真是平衡的。
一宗案子从开始到结尾,总是得经过漫长的流程和手续,口供、卷宗、证据链……
最后一次去时,警方已经在整理证据材料了,在笔录结束前,曾问白琰会不会起诉徐厚全,她忙着用手机应付工作上的事,好半天才想了想,说不了。
“这种人受不得刺激,光是投诉他就闹着要砍要杀,我再起诉,那不得分分钟去自爆啊。”
“况且,我也没那个时间。你们警方按流程办就行了。”
这个时代人人都很忙,不愿意把自己已经很稀薄的休息日浪费在投资回报率低的事情上。
在走出刑侦队时,艾笑却出乎意料地听白琰感叹了一句。
“你说到底该怪谁呢?那个姓徐的是个典型的‘脸黑怪社会’,觉得满世界人人都是他妈,不惯着他就是心眼小,没有同情心,被抓进去也是活该。
“不过平心而论,如果早知道会闹出这么多节外生枝,我当初也就不会坚持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怎么就搞成了现在这样……”
倘若艾笑没能救回来,她大概就不是叹气感慨这么简单了。
白琰自我怀疑的皱眉,“我处事的方式,是不是真的过激了一点?”
她嘀嘀咕咕地讲了一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也不在乎旁人回不回答自己。
所谓“共情”,对多数人而言,本来就是件苛刻的事情。
而相互谅解,也许只能一边靠时间磨平,一边靠将心比心吧。
时隔数日,网上的热点一浪盖过一浪。双节的话题过去了,很快又开始盼着过年,时间有没有磨平吃瓜群众对这件事的记忆,艾笑是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记得挺清楚的。
尤其是在船上失声痛哭那段……
“好丢人啊……”
她坐在办公桌前,捂着脸不堪回首地哀嚎。
白琰正在回顾微博上贴的短视频,慢条斯理地补刀:“你这还不是‘暴风雨式’哭泣,是‘抱大腿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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