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现没有抬头,他用牙轻轻咬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艾笑皱着眉,语气显出几分遗憾来,“这些年他的新歌少了很多当初的特色,平平无奇,缺乏灵气。
“虽然销量并没掉,但是心知肚明,粉丝注水的程度很大。专辑出得越来越慢,质量也越来越差,通告的频率却稳步上升,接综艺,上节目,拍网剧,拍广告……
“怎么说呢,现在在电视上看他总像变了个人,和从前不太一样。”
艾笑摆弄着空啤酒杯垂眸笑了笑,“大概每个人到最后都或多或少会改变的吧,不能过于苛责。”
“就像我自己,也跟十年前比大不相同了。”
林现微微张开嘴,他本能地觉得该说点什么,但是同情或安慰都像是无关人士的风凉话,于是沉默半天,只伸出手在她肩上摁了摁。
“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艾笑轻描淡写地一笑,把落在自己肩膀的手挥开,“我知道,你不用小心翼翼的。”
“其实那件事我早在几年前便想通了,要不然也不敢主动和你提。就是我妈可能还不放心,她会多想。”
林现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知道那天还会对着我哭这么厉害?”
“……是人都会留下点心理阴影,这很正常嘛,你说好的不到处讲这段黑历史!”
他端起酒杯无奈道,“我没有讲。”
红酒见了底,侍应生贴心地收走了酒杯,见他们并无再点餐的意思,便送上两盏清茶。
四周慢条斯理地放起了卡农,慵懒的旋律婉转缠绵的环绕。
艾笑在茶香中托腮沉吟许久才突然开口:“不过,那段日子的确是挺难熬的。”
林现转过头来,她的眉眼在酒吧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温馨的橘黄色。
“很焦虑,睡不着,心里极度委屈,自暴自弃,神经总绷得像根线。”
“有时候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旁边是家里的飘窗,我会有很强烈的念头,觉得跳下去人便能轻松许多……”
某些回忆,虽然多年后对旁人道时很平淡,但身在其中才会知道有多痛苦。
刚出事那几天,艾笑把自己关在房里。
屋内不敢开灯,电脑屏幕是黑的,但她抱头缩在角落,却感觉里面传来许多言语,人声如蛇,扭曲地缠上咽喉,生生将她掐至断气。
哭反而成了她最期待的事情,就怕连哭都没办法哭出来。
这是林现第一次听艾笑说起当年的感受,他皱着眉静静地坐在一旁,忽然低声问:“你为什么没有想过来找我呢?”
大概此刻的气压过分沉闷,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的唐突。
艾笑给了他一个轻描淡写地笑容,“幸好现在已经都熬过来了。”
“也多亏了我妈。”
她用手指沿着陶瓷茶杯的杯沿转了一圈,“休学的那两年,她带我到各个地方去做公益,好歹算是减轻了些负罪感。再然后,我精神恢复一点了,便自己去了谭大哥的家乡……哦,就是那个武警。”
艾笑说到这里轻轻揉了揉鼻尖,不知是想掩饰什么,“同行的战友人都很好,应该在去之前就替我讲了不少话,所以他家人的态度比我想象中更温和一些。”
她说:“我在那个地方待了一段时间,谭家的情况并不优渥,他只有一个妹妹,父母去世,跟着亲戚住。
“也是出于一种心理安慰吧,临走前我留下了联络方式,说如果有什么困难,自己一定竭尽全力帮忙。这些年,也多多少少有联系,一直没断过。”
这么讲起来是有点卑鄙的。
她把自己脱离困苦的方式建立在获得对方谅解的基础上,但人家已经失去了至亲。
林现靠在椅背上,神情认真的开口:“艾笑,害死他的并不是你。天灾人祸,这是无法预料也无法避免的。”
“道理是这样,可大部分人不会这么想。”她很无奈地笑了笑,“谁让意外偏偏那么巧,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呢。”
十点过后的酒吧开始热闹起来。
包间里散发出烤羊排的阵阵香气。
艾笑借着与何子谦的重逢,把埋在地底深处的往事挖出来重温了一遍。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从没和人这样倾诉过当时的心情。
灌完那杯清茶,品不出什么味道来。
沉重的事还是很沉重,纠结的过去也并没有因此变得开朗。
但她就是觉得周身轻松,像完完整整地脱下一沉厚重的皮。
艾笑呼出一口气,骤然胃口大开。
她决定也要吃顿羊排犒劳一下伤春悲秋了一整夜的自己。
正准备叫侍应生,手机却在这个时候乍然响起。
她把菜单推给林现,示意他不要客气尽管点,一边接了电话。
“喂?”那头是个男声,口音略重,听上去年纪有点大,“请问是艾小姐吗?”
艾笑:“对,我是。”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