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殿。”谢茂道。
太后翻了个白眼,挥手道:“阿娘替你做主了,就是六王府上的老拳师!待六王回来了,阿娘就去替你要来。”
“六哥回来了。今日抵京,递了牌子要来见,朕听说六王妃归途染病,叫六哥先照顾王妃回府歇息,赐了太医,若是王妃无碍,六哥明日就会来见。”谢茂状若平淡的说。
他已经派了美少年去勾搭六王妃了,效果让人牙疼——六王妃对那几个美少年毫无兴趣,反倒是六王来劲了,天天带着几个美少年不放。
他竟然忘了,他那个六哥最是爱风流,最大的兴趣除了马,除了酒,就是画美人!
“可说了是什么病症?严重么?”太后关切地问。
谢茂看着她的表情,那是真的很恳切地关怀,并没有一点儿幸灾乐祸与妒忌。就好像关心的是一个……晚辈?莫不是朕想错了?谢茂摇头道:“朕也不知道。明儿六哥进宫了,阿娘问问吧。”
太后招来大宫女,吩咐道:“让赵云霞大人去璇靖王府,替璇靖王妃诊病。宫中常备的药材预备一车带去。”她想了想,转头问谢茂,“六王府上有位小郡主可是?”
谢茂笑了笑,道:“是。大名谢知非,小字谢谢。”
太后也被这个促狭的小名儿逗乐了,吩咐大宫女:“将本宫那套白玉连环找出来,一并送去璇靖王府。告诉六王,若明日王妃不碍,叫他带着知非郡主进宫。若不方便,叫他照顾王妃,不必着急来见。自家人,不必拘束。”
大宫女将她懿旨重复一遍,确认没错之后,方才领命而去。
太后突然变得沉默,谢茂莫名所以:“阿娘?”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今年不选妃,明年不选妃,替你皇父守满了二十七个月,皇帝还有什么理由不选妃?”皇帝如今还年轻,没有子嗣,朝臣也不会太着急。可若是皇帝一反常态,连选妃都不愿意,这让朝臣们怎么想?没有后妃的皇帝,注定不会有子嗣,朝局如何安稳得下来?
谢茂笑道:“明年再着急也不迟。”
“阿娘不逼你。你和飞石在一起,阿娘也不反对。何妨做个样子呢?采选淑女入宫,给个不高不低的位分,你若乐意,就去坐一坐,若不乐意,后宫还有阿娘替你镇着,翻不起浪来。”太后觉得选妃与衣飞石毫不干碍。
“此事儿臣心里有数,倒让阿娘烦心了,是儿臣的错。”谢茂想了想,说,“再过两个月,儿臣有个女臣入宫,搁在阿娘跟前装装样子,以后儿臣还有大用,阿娘教教她规矩。”
太后是个极知道分寸的女子,她和儿子说话也是说一不二,不是她蛮横,而是她对皇帝提过一次的事,皇帝若不肯应,她就绝不会再提第二次。闻言点点头,道:“好。”
※
襄州安平府。
梅花寨本是一片野林,从陈京押解来一批女奴在此建起虏营之后,常有轮休的兵卒前来买春,这里就渐渐变得繁华起来。今日又有新女奴送抵,贪新鲜的兵卒早已排着队等候,个个摩拳擦掌。
“听说这一批是宗室女!陈朝皇帝把他皇妃公主都赎回去了,没钱赎宗女,说不要了!”
“这个好看。不知道睡这个要多少级。”
“呵呵,多少级爷也睡得起。”
……
兵卒们淫邪的笑声中,衣衫褴褛的陈朝女奴低头被押进了妓寨。
这不是普通的妓寨,而是专供边军泄欲的军妓营寨,在这里通行的赎买货币除了银钱,还有战功。若一个兵卒仅有银两,斩首不多,那他就只能睡低等妓女。身份越高贵,模样越漂亮的军妓,都会有足够多的斩首级数来限定资格。
衣飞石很少来这种地方。他在战场上对敌人从不留情,哪怕是妇孺也能毫不留情地砍杀,可是,下了战场,他没法儿面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他从小就在军中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可是,这种事情他还是没法习惯。
他今天之所以会来梅花寨,是因为他要找一个人。
“二公子,快看,是二公子来了!”
“不是说二公子从来不睡营妓么?也想弄个宗女玩玩?”
把手妓寨的役兵上前施礼:“衣将军,请进。”
衣飞石并未走进妓寨,他站在门口,听着妓寨里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心中很厌恶。明知道哭泣的都是敌国的女奴,他不该有任何同情心,他还是觉得很厌恶。
曲昭跟在他身边,呼喝道:“把今天刚到的陈氏宗女都叫来。”
第63章 振衣飞石(63)
刚到梅花寨的陈氏宗女都还立在门外,二公子要人,很快就尽数拉了出来。
这群曾经尊贵的女奴们十人一队,用长麻绳绑缚着右侧胳膊互相串联。略显姿色的身上都只剩下粗布麻衣,反倒是长相平平的还残存着一两件被俘时穿戴的袍服。所有人都很脏,长发打结,沾着血渍精斑,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在抵达襄州之前,她们已经在前线十多个军妓营寨中辗转,刚烈的,体弱的,都已经香消玉殒,活着站在这里的要么双眼直愣愣地疯了大半,要么麻木不仁地低着头。
衣飞石目无表情地盯着她们,曲昭问道:“左肩有血痣者出列!”
人群里有了一丝骚动,最终还是没人“出列”。
曲昭一脚踹在负责看守妓寨的役兵屁股上,将人踹了个趔趄:“听不懂人话?”
役兵一个激灵,看着身畔二公子目无表情的脸,立刻唤来所有值守的役兵,十多个三五大粗的悍卒开始一个个检查,将所有新进寨的女奴衣裳掀开,察看左肩。
这左肩的位置说大也大,说小不小,惟恐看漏了那颗二公子寻找的“血痣”,役兵们大手一张,将女奴们本就破烂的遮羞几乎全都扯了下来。旁边垂涎欲滴围观着等待买春的兵卒们个个面露淫邪,摄于衣飞石威严不敢高声议论,私语则窃窃不绝。
衣飞石看着一群妇人袒胸露乳瑟瑟发抖的模样,握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攥紧。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常年领受长公主的苛待折磨,导致他对弱者有着非同寻常的同情心。
理智让他分得清楚战时与非战时,战场上屠杀敌军、削弱对方悍卒时,他不会有半点犹豫,他甚至也曾以敌军尸首筑起京观,炫耀武力。可是,当他看到无力反抗的势弱者——就如同眼前这群羔羊般无力的妇人——他就会想起受制于礼法、亲情,在长公主面前全无抵抗之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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