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看见她眼中挣扎的复杂情绪,心情霎时变得没那么糟糕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盈沐,我今日若是不死,便将那个秘密告诉你。”若是我死了,便让你的身世随着我沉入墓底,而你或许会因为这个未解开的秘密,时时想起我来。
阮盈沐最终还是退到了一侧。他们兄弟二人的心结不是一日形成的,如今争夺的更是九五至尊之位,她还没有那个资格和能力插手。她只能静观其变。
萧煜最先动了。他的速度很快,长剑瞬间直指萧景承的咽喉,下一瞬却被弯刀四两拨千斤地挑开,随后两个身影交缠到一处,刀剑相撞的锵锵声一时不绝于耳。
阮盈沐紧张地盯死了移动的两人,却见萧景承的动作突然停滞了短短一瞬,而后萧煜的剑便刺向了他的左胸。
她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喊叫:“殿下小心!”萧煜闻言心神一动,剑指之势弱了分毫,千钧一发之际,萧景承强行扭过身子,反手将弯刀架上了送上来的萧煜的脖子上。
一切都结束了。
萧煜缓缓闭上了眼眸,将手中的长剑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成王败寇,你赢了,要杀要剐,请随意罢。”
萧景承眼中杀意渐渐浮现,握住刀柄的手越来越用力,青筋暴起,只要他将刀再往前挺近几分,便能斩草除根。
“殿下,手下留情!”阮盈沐腾地一下冲到了他面前,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急急道:“太子……萧煜他已经输了,皇位是殿下你的了,殿下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萧景承眉心皱起,看了她两眼,冷冷问道:“你在为他求情?”
阮盈沐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萧煜帮过她好几次,她欠他的人情,即便后来他囚禁了她,让她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但欠了就是欠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煜死在她面前。
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意见到萧景承残杀手足的一幕。如同她答应明文帝那样,她不想看到他走极端,登上了皇位,身上却背负着亲兄弟的性命。
“殿下,妾身并非为旁人求情,只是时局敏感,殿下登基前若是私自处理了废太子,难免会引起朝臣非议,甚至可能会引来蠢蠢欲动、狼子野心之人,倒不如留废太子一命,反而能彰显新帝的宽厚仁慈。”自古以来,每位新帝登基都想名正言顺,弑兄篡位总归不是什么好帽子。
萧景承细细打量着她的神情,似是在考量她这番话里的真情实意。片刻后,门外传来他的属下通报声:“殿下,靖国公大人求见!”
萧景承略一思索,“请靖国公大人进来。”
于是靖国公一进门,便看见了豫王殿下拿刀架在太子殿下脖子上的场景。
“让靖国公见笑了。”萧景承扯了扯唇角,“不知靖国公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靖国公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见怪不怪地向在场的几人行了礼,随后自顾自地往龙床前走了几步,沉声道:“皇上,老臣有要事禀告。”
龙床上仍是一片死寂。萧景承心中已然有数了,默许了靖国公上前查看的举动。
片刻后,靖国公退了下来。他往御桌旁走了几步,打开墙上的一处暗格,取出了两道遗诏。
一道是废太子萧煜为济王,一道是立豫王萧景承为新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些还有一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胖几于哥,么么哒~
第79章
两道遗诏宣读毕,靖国公率先跪地行大礼,沉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阮盈沐迅速反应过来,跟着跪了下来,随后贺章以及门外一众侍卫纷纷跪地行大礼,整齐划一山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景承神色如常,只是终于放下了架在萧煜脖子上的刀,目视着萧煜面无表情地跪在他面前后,才扔了手中的弯刀,淡淡道:“平身。”
大太监尖细悲痛的嗓音穿过了重重夜色层层宫门,仿佛回响在整座偌大的沉寂的皇宫上方,“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沉重悠长的丧钟响起,同一时刻,皇宫里的所有人都被惊动,回过神来便纷纷伏地,凄凄惨惨的哭声和呜咽声此起彼伏。
冷宫中,废后秦氏也从噩梦中惊醒,听着那丧钟声,突地状若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她笑了许久许久,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到嗓音都哑了,笑到伏在冷硬的床榻上不能自抑地抽动。良久后,这笑声转为嚎啕大哭,一直到后半夜,幽灵般低冷的呢喃响起:“你终于还是如愿以偿了……你终于能下去陪她了……”随后,冷宫中才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永历二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先帝驾崩,四皇子豫王殿下依照先帝遗诏继承大统。依据大楚旧例,七日后举行新帝登基大典。
而这两日,阮盈沐则暂且住在东竹居,几乎不同外界接触。一边是先帝的国丧礼,一边要准备登基大典,萧景承这几日忙碌到日夜不能合眼,她也不想去打扰他,只吩咐贺章千万要照顾好皇上的饮食。
“小姐!”青莲兴冲冲地撩开了帘子跑了进来,又立即改口道:“不对,现在不能再叫小姐您小姐了,该改口叫皇后娘娘了!”
阮盈沐从发呆中缓过神来,轻轻笑了一声,“别,青莲,先别叫。”
青莲一脸不解,口直心快问道:“为什么呀小姐?为什么不能叫?您是皇上的正妻,皇后娘娘一位不是您的还能是谁的?”
阮盈沐没有接话。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得更开,目光随着被深深宫墙切割成一小片的天空上方掠过的飞鸟移动,等到飞鸟飞远后,叹了一口气。
不过短短半年,她离自己最初的意愿和计划越来越远了。
“青莲,你觉得我适合做皇后吗?”
“为什么不适合?小姐您这么聪慧善良,又陪着皇上一路走到今天,您不适合做皇后娘娘,谁适合?”迟钝如青莲也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急急道:“小姐您可别犯傻,您今天放弃了皇后娘娘的位子,来日后宫佳丽三千,您就得和别人一起争了,到时候万一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呀!”
“呵呵呵……”阮盈沐失笑,回首望着她,“连你都知道,我将来要同三千佳丽一起争抢同一个夫君了。”
她起初答应嫁入豫王府,就是冲着豫王府里不必同很多女人争风吃醋,现下进了宫,却难免要卷入更复杂的勾心斗角和后宫争宠中。
皇上不同于王爷,皇上是天下共主,稳定前朝,充盈后宫,雨露均沾,开枝散叶,这是他的职责之一。而这森森后宫里,不是她打定主意不争不抢就可以安然度过的,多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甚至可能被害死了都不明不白。
而她作为皇后,母仪天下,必须端庄贤淑,不嫉妒不怨憎,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夫君送到别的女人床上,还要日复一日替夫君打理好三宫六院。
她做不到。她向来不是一个大方的女子,她的爱是独占,是唯一,她不愿意将自己所爱之人分享出去。光是想一想今后要过这样的日子,她便不能自抑地厌烦到食不下咽。
她爱上了萧景承,她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同他一起游历过大楚的大好山河,她还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如今萧景承做了那九五至尊,她所有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她不得不思考,这份感情能经得住深宫里几日的消磨。
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青莲,多少有些熟悉她家小姐的心性,此时见了她的神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您不会是要……是要……”
“嘘……”阮盈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似乎是这番谈话替她下定了决心,她转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在雪白的纸张上写了几行字。
她再次走到窗前,吹响了那熟悉的三段旋律。重复了好几次,才有一只灰鸽飞了过来,在窗外打着旋儿飞了几圈,才落到了窗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