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麓居下就是宜阳城三大学府之一的香桃书院,老者姓陈,名思棠,别号梦麓居士,是香桃书院的院长,治学近四十年,桃李满天下,但学生中还有拜没拜师的区别。
每一位被他挑中拜他为师的学生,如今不是朝堂为官,权掌一方,就是同他一样,文名满天下。
近十来年,他已不再招收弟子,这俞乔好不容易让他起了爱才之心,却这般言笑晏晏地推拒出去,还妄言称,要与他为友。
“陈先生是觉得俞乔棋艺不精,不能和您以棋会友吗?”
老者目光转而落到了棋盘上,轻哼一声,“再来。”
这一日一直到天色黑尽,油灯上燃,俞乔和陈老先生在棋盘上酣战了近十场,这第十场,还是陈老先生的夫人强制中止了。
“是俞乔不好,下得痛快,没注意天色,倒让夫人担忧了。”
俞乔起身,迎着那闯进室来,对陈思棠横眉冷对的老妇人,轻轻一拜,缓声道。
“我还不知道他,定是他拖着你了。”
老妇人在转向俞乔时,冷肃的神色一转,变为温和,和之前有判若两人之别啊。
陈思棠唇瓣动了动,轻轻哼了哼,没有辩解老妇人的话,他吩咐他的童子,眼睛却还看着俞乔,“封棋盘,下次再战。”
俞乔点头,“天色已晚,俞乔就不再叨扰,这就下山去了。”
“天都黑了,路也不好走,要不就在梦麓居将就一晚吧。”
老妇人走到近前,愈发和蔼了。她倒也和陈思棠知心,将他没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
“谢先生和夫人厚意,俞乔已和友人约下,不好食言,来日再来梦麓居叨扰。”
“既然有约,就也不留你了,”老妇人说着和气地送俞乔出门去。
那陈思棠却还对着被封起的棋盘发呆。
“铃生,让人去查一查,这俞乔到宜阳城来,都做了什么。”
“是,”铃生离去。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她到这宜阳城不过三日,就已先后拜访了他,萧公和秦公。
而且每一次会友的项目都不同,和他是以棋相会,他惨败。和萧公是以琴相会,难分高下,已被他引为忘年交。和秦公是评画相会,最后传闻秦公将压箱底的宝贝都翻出来了。
他败虽败,但如俞乔所言,今日酣战,的确痛快。
他痴迷棋艺,也算精湛,但这些年来,能赢他的人不多,敢赢他的人,更是没有。
俞乔肯陪他认认真真地下这一天,这可比故意输给他,再赔他下半个月,更让他心喜。
白布掀开一角,陈思棠砸吧嘴道,“还真是狠。”
这最后一盘棋,本来可以在日落之前下完,但他不甘心,硬生生拖到天黑尽,“画图谱,送到书院棋社去,谁能助我反败为胜,我就收他为学生。”
俞乔不想当他学生,多的是其他人呢。
铃生应了,但心中的惊讶再次提升一个等级,这俞乔别的地方不说,在香桃书院定是要闻名了。三天之内,她得到了宜阳城最举足轻重的三位大家的认可,俞乔想不出名都不可能。
她说和人有约,倒也没有虚言,天下第一商行沈家在宜阳的分部主事,有事要她帮忙。
第一商行分部,内堂,一中年男人躬身对俞乔道,“公子来信,让您帮忙评鉴,这古玉可是传言中的麒麟佩。”
俞乔接过他递来的锦盒,轻轻打开,是一块红似泣血的玉佩。
轻轻取出,置于掌心,俞乔又踱步到了灯下,几番查看,最后,她还是遗憾摇头。
“这是用古玉仿造出来的,几乎以假乱真,但根据我阿公的考究,真正的麒麟佩,它剔透无半点杂质,这血玉虽也难得,但这芯里仔细看,却有三条细痕。”
“但仿造之人,便是没得有,也见过真正的麒麟佩,你们或可按这个方向继续去寻。”
“多谢公子帮忙,”宜阳主事拱手拜谢,仿造得再真,那价值也不及真正麒麟佩的百分之一,若无俞乔点出,沈家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不说,以假当真,传扬出去,沈家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这是我和他的交易,应该的,”俞乔轻轻颔首,没再多言其他。
吃了些东西这沈家主事端来的佳肴,她就回到了她在宜阳落脚的客栈。
打开置于桌上的竹筒,俞乔的神情就有些凝重起来,“怎么就病了。”
谢昀病了,两日前,在前往宜阳的途中就病了。
她捡到他时,双足被断,被弃山野,惨得不能再惨,她连夜上山寻药,几次施救,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他醒了之后,脚伤未愈,随她遭难挨饿,却也未再病过。这回到楚国皇宫,不到三日时间,就又病了。她倒是不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她只是觉得自己该反省反省了。
她应该是有些轻视楚国后宫的那些人了。
她不能轻视,谢昀也不能。
抵达宜阳的第一天自是整顿,休息,春祭事宜的安排全在之后的四日。
谢昀住在宜阳别宫的汀兰阁,临水而居,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别有意趣,但对于他这种有腿伤的人来说,潮气,寒气都能让他难受许久,若不是有一身内力支撑,在这住着的几日,定是要遭罪了。
“陛下让人来问,天平山祭祀,您要不要一起去?”
小路子端一碗药,放在谢昀的手边的桌上,并不敢靠近他。显然,这几日,他的症状没有半点缓和,谁靠近,他便是没有再吐,也是一脸苍白,就是楚皇也没例外。
谢昀从病了之后,就未在人前露面,到宜阳也有两日,昨儿谢宅祭祖,他就没现身。
今儿再不出现,楚皇或许会担心他的“隐疾”,有些人就要更“着急”了,想了法子,做了准备,谢昀这个正主不出现,那还设计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