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虽是东一幕、西一场地拍着,虽然并非全按剧本走,可剧情脉络却也渐渐清晰起来了。
楚域和蒋青言将伍毅诚带回了市局,提及前几个受害人是他旧识时,他脸上的惊慌却是藏都无法藏,可无论专案组的人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是因为案子太惊悚,所以才有此表现,别的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楚域看着他那张平凡到丢人群中也不起眼的脸,脑海中又闪过宋小离最后离去时那诡异的神情,忽然电光石火般地想到了两个字——艳遇。
楚域忙打电话给派出所询问送宋小离那个民警的电话,打通后,民警称已将宋小离安全送回学校。
楚域一边安排人调查宋小离的资料,一边领着蒋青言开车去往宋小离学校,路上蒋青言一脸“你逗我”的表情,差点没和他吵起来。
宋小离电话打不通,也并没有回宿舍。
电话同样打不通的还有新名单中的那个叫许殊的男人。
楚域心里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宋小离的资料已经传至他二人手机上,楚域和蒋青言越看越惊心。
可找到许殊时,却仍是晚了一步。
许殊死了,宋小离不知去向。
……
秦宜偶尔跟华婧凑到导演身边,看着书里的一处处细节慢慢变成影像资料。她以前只是作为观众在电影院中观看,这次却成了参与者,心里有种别样的满足感。
这日仍没秦宜的戏份。她坐在片场,耳边听着周遭的各种声响,副导演用扩音器高喊“各单位注意”,场记打板,演员抑扬顿挫地念着台词,这场景让她仿若回到了幼年的某些时光,可此刻却不像往日那样心绪难安,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平静感。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喧嚣。
秦宜朝声音来处一望,见许多人簇拥着一个女人朝这边走来,那人身穿一套白色西装,带着副墨镜,遮了大半张脸,涂了口红的唇如烈焰一般,她身量高挑,走起路来气场十足。
统筹助理是个小姑娘,原站在秦宜边上,此刻是一把抄起身边的一个本子,就大步朝这人奔了过去。
来人虽只露了半张脸,却也足够秦宜认出她来了——江余特邀来客串的国际影后夏嫣然。
秦宜见她给壮着胆要签名的统筹助理签了名后,便以“气势两米八”的架势径直走到了她面前,纤长的十指指甲亦涂得鲜红,此刻正捏着镜架,稍稍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丹凤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秦宜微微一笑道:“夏前辈,您兴许是记错了。”
秦宜见夏嫣然看似还想说什么,身后却突然有只手扯了她一把,秦宜偏头一看,见是华婧。
华婧将她往后一拉,自己站到了她身前,挡住了夏嫣然的目光,冷声道:“怎么,夏大影后没戏拍了,居然纡尊降贵来我们剧组演个小配角?”
夏嫣然红唇一弯,道:“这不是听说你竟然出来带新人了,想来看看吗?怎么,张含阳糊得连你都养不起了?”
剧组瞬间便弥漫起一阵火药味。
眼看这两个人要掐起来,可周围众人都是小虾米,没人好出面劝阻,幸好江余那边恰好拍完手上那场戏,过来救场了。
“嫣然来了啊。”江余笑着插话,他和夏嫣然都是科班出身,两人同一届,只不过他念的是导演系,但当年也有点交情,因而见她有档期,便邀她过来客串一下。
虽只有一场戏,可夏嫣然地位到底不一般,多少也能当个卖点。
夏嫣然取了墨镜,手往后一伸,便有小助理接了过去,她却也不是真来和华婧吵架的,便跟江余道:“现在拍吗?下午还有个活动呢。”
江余点了点头,便要招呼工作人员。
夏嫣然又道:“这小姑娘要和我对戏吗?”
说着下巴朝秦宜点了点。
江余愣了下,剧本早递到她手上了,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他摇了摇头。
夏嫣然轻轻“啧”了声,似有些遗憾似的道:“走吧。”
夏嫣然客串的角色叫许珂,是第四个死者的姐姐,角色设定是个女强人。统筹助理是她的小粉丝,此刻一脸痴汉笑地领着她去化妆室,服装师原借了几套服装,此刻拿着往她身上比了比,却觉得还都不如她身上这套更衬许珂的人设,最后只由化妆师帮她重新上了个妆。
夏嫣然出来时,剧组其他单位早已就位,江余朝她点了点头。
副导喊话,场记打板。
夏嫣然扮演的许珂拎着包,神色漠然地走进市公安局。她穿着讲究,妆容精致,只脸上粉扑得有点厚,脸便白得像是连一丝血色也无。
她进了接待室,同楚域和蒋青言相对而坐。
楚域和蒋青言接待过许多受害人家属,见过大哭的,也见过大闹的,却甚少见这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
许珂此刻坐在他们对面,身子微靠着椅背,她年近四十,一双手却甚是白皙,十指指甲上涂了血一般鲜红的指甲油,她低垂着眼睑,左右两手指尖相对,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非但不像是个受害人家属,反倒更是个事不关己的路人。
蒋青言给她到了杯水。
楚域斟酌着道:“关于您弟弟遇害的事,我们十分抱歉,是我们失职。”
许珂忽然抬起了眼,眼睛直视他们二人,细声细气、语调轻缓地道:“这是第四个了吧?这位警官,您说,会有第五个,第六个吗?到时候,您这句台词仍然能派得上用场呢。”
蒋青言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案子又无突破,心里很是烦躁,可对着受害人家属,她还是努力挤出了一副笑脸,听了她这话后,本就僵硬的笑脸更是又难看了几分。
楚域在心里苦笑,他这下也明白了,这位是诚心来刺他们的。
他对着许珂诚恳地道:“对不起。”
许珂忽然弯起红唇笑了一声,她右手撑在桌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域和蒋青言:“我弟弟已经不在了,你们倒不必和我道这种无意义的歉,但我希望你们能对得起你们自己的良心,能对得起那些正对着新闻惶恐的普通民众,能对得起顶在你们头上的那个人民警察的头衔。”
她仍是那种温声细气、平缓至极的语调,可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一样,直打在楚域和蒋青言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