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见的地方是一家喝英式下午茶的tea house。因为比较高端,又是会员制的,所以人少,清净,方便谈话。
姜以柔提前了十分钟到达,服务生领着她走到她们预定的包房时,顾骁的妈妈已经先到了。
顾骁比姜以柔年长六岁,姜以柔猜测他妈妈应该也是年过半百的年纪了。
然而真正见到顾夫人本人时,她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倒不是因为她身上自带的那种豪门贵妇的气质,而是她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太年轻了……相较她的年龄段来讲。
说她不到四十,大概别人也会信。
而且看着她,姜以柔就明白顾骁的优良基因是哪儿来的了。
姜以柔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打招呼:“顾夫人,让您久等了。”
顾夫人站起身,冲姜以柔微微笑了:“不久,我也刚到。不用这么客气,以柔。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伯母’。”
她的语气温和而不失优雅,虽然出身高贵,却不会咄咄逼人,让人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姜以柔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开头,于是也卸下了心中的武装和防备,坦然笑道:“伯母好。”
两人坐下,点好餐,顾夫人先开了头:“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找你出来。”
姜以柔点了点头。
顾夫人:“其实我确实是因为他爸爸公司的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才来的北城。但我也真的很想见见你,见见这个我儿子愿意为之放弃梦想和财富的女人。”
姜以柔:??!
姜以柔不自在地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这算是……先礼后兵?
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回复些什么。因为她都不知道,顾骁母亲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显然,顾夫人并没有打算让她尴尬,只是用平和的语气继续娓娓道来。
“你知道吗,顾骁其实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只要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十头牛都把他拉不回来。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小时候他喜欢自己组装模型,别家财团的小公子到咱们家来玩儿,看上了他的飞机模型。我们自作主张,把飞机模型送了出去。顾骁知道后,一直追到了别人家里去……直到讨回来才罢休。”
“当初他执意要去参军,我和他父亲极力反对,将他软禁在家。他竟然揍了守在门口的保镖,连夜离家出走,自己北上报考了军校。”
“我曾经怀疑过,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一件事,能让顾骁稍微做出妥协,让他不再那么固执。”
“我本来以为是没有的。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姜以柔:“……”
“三年前,他的上级,忽然到港城,到家里来拜访。”
“我和他父亲当时很惊讶,因为顾骁没有告诉过我们关于他在部队的任何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究竟隶属哪个部队,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
“他只告诉过我们,这是他一生向往,想要从事的事业。我和他父亲虽然很难过,毕竟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却不能继承家业……但我们最终还是决定支持他。”
“但是他的上级,却凭空出现在我们家……还带来了一个噩耗。”
顾夫人说到此处,忽然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似乎直至今日想起这件事,依然会触碰到她内心深处难以愈合的伤痛。
姜以柔的心,也随着她的叙述,一下子悬到了喉咙口。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她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心口压着千金巨石的那种沉重感。
“他的上级告诉我们说,他在一个任务中mia了。失联已经超过大半年,多半是……当然后来,万幸……他还是活着回来了。”
姜以柔的心一沉,忽然想到重逢时见到的,顾骁身上多出来的那些伤疤。她知道mia什么意思,missing in action,任务中失踪。大部分mia的军人,都一去不复返。
而最终未能寻回的mia人员,会被自动认定在任务中牺牲。
姜以柔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感觉,像是被人狠狠撕开了一条豁口,一直凉飕飕地灌着冷风。
原来,他曾经离死亡那么近。
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心中只有埋怨。
顾夫人叹了口气:“军方交给我们几样东西。他的勋章,遗书,和遗嘱。”
“遗书是给我和他父亲的。因为有地址,所以军方很容易就找到了我们。而遗嘱……是给一个叫‘姜夏’的姑娘。他在遗嘱里说,要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这个叫‘姜夏’的姑娘。”
姜以柔胸口一痛,难以忍耐的似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
“我们当时不知道‘姜夏’是谁,顾骁在遗书里让我们替他处理遗嘱的事情。后来我才想到……‘姜夏’应该就是你吧?你改名了?”
“嗯,是我。”姜以柔飞快地别过头,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着心情。
顾夫人沉默了片刻:“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因为在顾骁当时的那封遗嘱里说得清楚,让我们想办法用别的方式以‘资助’的形式将财产转给你,不要让你知道这比财产来自他。”
顾夫人抬眼,认真地看着姜以柔:“知道现在……他其实也一直没跟你提过这件事吧?”
姜以柔缓缓摇一摇头,再次悄悄擦去难以抑制的夺眶而出的眼泪。
其实那个时候,她和顾骁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们什么都不是。
于她来讲,那也不过是年少时一场轰轰烈烈的单恋。除了一头热,一腔痴情,她其实也并未给过他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没有陪伴,没有承诺,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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