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谟这几日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说亲人,围堵呱噪,烦得不行。难得和文友聚会,又听他们三句不离登科和婚姻,也只得默然饮酒。
席上的五六人,都是同窗,只有赵和秦考了进士。
秦仲平看在同窗旧情谊的份上,将他们邀请来喝喝酒,聊聊文章诗赋。秦仲平是大学士之子,书香门第,极具文采;赵启谟强记博闻,学富五车。择友择上,这群同窗,乐得和他们往来。
酒令覆射,吟诗作对,都是文人那一套,也总比吴伯靖酒色纵乐那套好。至夜深,众人才兴罢而归。
身为秦仲平的知交,赵启谟最后一人留下。秦仲平酒喝得少,在家他不敢痛饮,怕被后母责备,赵启谟微微有些醉意,不过神智很清晰。
趁着院中静寂无人,秦仲平问:“你和伯靖几时闹了不快?今日我要请他,他问我你来不来,还说他来了尴尬。”赵启谟执盏望着天上一轮月,沉寂许久,在秦仲平以为他不肯说时,却听到赵启谟用如常的语气说:“暂时不见也好。”
他不忍兄弟阋墙,又觉得伯靖做的事委实过分,不如不见。
“我记得你我、伯靖六七岁时,在这院子里读书,那时我父亲还在世呢。”
提起往事,实在令人感慨。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赵启谟放下酒盏,起身行礼。
人生终有变故,岂会如初。
“启谟,你要是有什么事,可得与我说。”
这晚赵启谟闷声不语,心事重重,即使是为人木讷的秦仲平也看出不对劲。
“他朝必会相告。”赵启谟深深作揖,转身离去。月色下,见他着一身白色儒袍,风华绝代,踽踽独行,消失于夜花怒放的庭院。
“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女子一句轻轻的话语,没有夹杂多少情绪在里边。
秦仲平收回神,才发觉妹妹阿嫣在他身边。
阿嫣身穿粗布衣服,领着一位粗陋的女仆,过来收拾一桌的狼藉。
秦家富有,他们兄妹俩却是过着亲力亲为的生活,尤其阿嫣,日子尤其苦闷。
“子希多少人要抢,常兄如何?”
秦仲平温和询问,声音很低,像似在耳语。
“哥,若是无需出嫁,便能取得妆奁该多好。”
阿嫣动作轻巧地收拾碗筷,她常干家务活,兼之相貌平庸,衣着寒酸,从仪容看不出是大学士之女。她有一大笔嫁妆,但得等到她出嫁后才能由她支配。
“若能如此,你打算如何过一生?”
秦仲平对这位妹妹的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总是很疑惑。
“有田有宅买几个仆,吃用不愁,悠然自得。”
阿嫣微微笑着,她显然在讲述着自己的心愿。她自知长得平庸,自己眼界又高,不愿低就,高又不成。此生无衣食之忧,乐得自在,不比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差。
这些时日,前来赵宅说亲的人无数,家世相当的便有许多,何况那种八九品小官,巨商富豪都有颗想和老赵家结亲的心。赵启谟几乎足不出户,一出去便要被群人尾随,浩浩荡荡,他什么事也干不了,索性关在书房中读书。
赵启谟本就是个心静自然凉的人,在书阁里看书写文章,偶尔下楼阁,照顾院中花草,这样的日子,他能过很久。唯一不好的,便是他已有许多天,未能见到李果。
殿试在即,殿试后便会被授官,无数的事情将一并涌来,到那时想见李果谈何容易。赵启谟即是不能外出,他便让阿鲤去充当他的眼耳,派阿鲤去帮他探看李果,不时带着只言片语回来。
然而见不到,摸不着,光有言语传达,难解相思之情。
又是一个喧哗的午后,赵宅门外聚集众多的权贵富豪家仆,无不是来送礼攀交情递草帖。得亏他们数日嘈杂,以致老赵和赵夫人提起启谟婚事,便不免头疼。一是太多人家可以挑选,不知从何下手;二是赵启谟对婚事毫无兴趣。
李果带着阿小,提上一份礼品,到赵宅谒见时,正见到门外这热闹的场面,把李果吓得不轻。阿鲤出来接待李果,领着李果前往赵启谟的书阁。路上,李果问门外那群人是要在什么?争先恐后捧着礼物,却被关在赵宅外。阿鲤笑说:“都是想来攀亲家,也不知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李果摇了摇头,瞠目结舌。
暂时是消停不了,得等启谟下聘礼后吧。启谟这般的乘龙快婿,会娶谁家的小娘子呢?
李果想起这样的事,内心似乎也已麻木,赵启谟终归得娶个娘子。
“二郎在上头,我便不上去了。”
阿鲤将李果领到书阁楼下,他微笑离去。
李果打量书阁和院子,书阁两层,雅洁明亮,院子花草芬芳。
以往来过赵启谟居住的院子,那是袁六子被人打伤,赵启谟过去阻拦,并带李果和袁六子到赵宅来。当时赵启谟在厅堂接待李果和袁六子,李果未曾走到书阁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座书阁。
步入书阁,李果登上二楼楼梯,见到二楼开阔的布局。他未能知晓赵启谟位于哪间房中,就有两位仆人走来服侍,将李果带到南面一个宽敞的房间。
迈进房中,李果惊讶得嘴巴合不上,屋中全是书,有十数柜之多,整齐排序。赵启谟就坐在书案旁,他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门口,正好看到李果进来。
“南橘,你来了。”
赵启谟看向李果,脸上绽着笑容。
他穿着休闲、宽松的两截衣裳,外披件氅衣,像似从画作里走下来的古人。儒雅又飘逸,好看极了。
“这里真舒适。”
纵使是个商人,缺乏书卷气,李果见到这样的地方,也极喜欢。他笑着朝赵启谟走去,他发现这间书房采光很好,三个方位都有大窗子,窗帘子又都拉起,明晃晃一片。若从楼下看,书房内的人和物,都一览无遗。
“你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