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里屋走去,路过厅堂,果妹激动地想,这是要到内院里,那是家人寝居的地方,显然是要去见爹娘。
啊,他们明明是男子,可是为什么觉得好匹配。
果妹将二果交给吴妈,她独自一人悄悄挨近内院,这样的情景,她得偷偷去看看。
小时候得到瑾娘的照顾,也受到瑾娘那不羁性子的影响,果妹性情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胆小,守规矩。她可是会经常站在厅廊处,听爹爹、哥哥和人商谈生意,谈论事情。果妹见过不少青俊,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富有、博闻,可这些人,都比不过这么一位赵舍人。
鬼鬼祟祟跟到内院小厅,见爹爹和娘都已在厅中,他们并不惊诧,显然哥哥之前和他们说过。仆人送来茶和点心,随即被爹爹遣出。果妹站的位置比较远,怕被家人发觉,她虽然很想听他们说了什么,但也知道不能上前。
赵舍人起身问候、行礼,像晚辈拜见长辈那般,爹像似受了很大惊吓,从座位上跳起,将要行跪拜礼的赵官人搀住。果妹躲在一旁偷笑,家里经常有官人往来,都是爹爹的朋友,可爹爹对这位赵官人特别客气。大概因为他官职最高,而且还是位探花郎,而且爹爹对于这样的情景也有些不知所措吧。
谁家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嘛,新任的知州登门请罪来了。
娘让哥哥和赵官人落座,不必行礼。娘待赵官人就显得很自然,娘见过幼年时的赵官人。
这夜拜访,很短暂,赵官人和爹娘交谈几句,便起身告辞。也就是相互见下面,爹和娘显然是默许了他们。
家人将赵官人送出门,果妹看他跃身骑马离去,月光下的赵官人真俊美,这人得是多少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啊。不知道为何觉得哥哥好厉害。
果妹正花痴中,抬头便见哥哥走到她身边来,哥哥说:“他就是赵官人,小时候住我们家隔壁。”果妹笑说:“我知道,哥哥小时候总是追在他身后。”哥哥摸了摸果妹的头,他露出微笑。
月光下的院子,爹和娘站在廊厅下,低身交谈着什么,果妹和哥哥坐在秋千上,悠闲笑谈。二果挣开吴妈怀抱,欢快地朝哥哥姐姐跑去。
第110章 番外2. 我要离家出走,你随我去吗?
楚蛮子非本名, 他是潭州人, 潭州本是楚地,又因他性格桀骜不驯, 便得一个楚蛮子的别号。至于楚蛮子原来的姓名, 已不重要, 他离开潭州后,用的都是化名。
十年前, 楚蛮子是湘江西岸, 昭姓富户的二子,他和顾书沐相遇于元宵夜。那时顾书沐跟随同族一位子弟看灯, 被拉入楚蛮子的酒会。楚蛮子人缘好, 性情张扬;顾书沐有文才, 性格拗执,第一次相见,犹如一场灾难,水火不容。
不过这份不相容, 来自书沐, 楚蛮子慷慨率直, 不记仇。
两人再次相逢,在湘水之上,楚蛮子带着一群人要出游,因有一面之缘,他认出岸旁的顾书沐,像似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他邀请书沐同往。
那时的楚蛮子,还没留胡子,剑眉星眼,风流倜傥,十分耀眼,顾书沐粗衣旧鞋,看着清贫且孤独。
孤傲的书沐并没有拒绝楚蛮子的邀请,他静默无声跟随在楚蛮子身边。
跟着爬山,攀树,踏水,书沐的袍摆在林中挂破,鞋子穿洞。贫困让他狼狈,他小心翼翼地掩饰,这份无奈和辛酸唯有他自己知道。
顾家祖上出过官员,本该是书香门第之家,可惜到顾爹这代不争气,把家业败掉,顾家衰落。顾书沐年幼时,娘病死,书沐险些被遗弃。他是妾子,和兄长们相差二十多岁。长兄的儿子,都比他大。
顾家大不如前,家里不养闲人,书沐在家中的待遇只稍微比仆人好些。
因一位同族长辈赏识书沐,书沐得以读书识字,而不像仆人那般目不识丁。他很聪明,过目不忘,然而这份聪明和努力并无用,他甚至经常买不起笔纸,更别谈去书院就读。
灯会遇到呼朋引伴,不学无术,且神似无赖的楚蛮子,愤世嫉俗,性格别拗的书沐由此在酒宴顶撞了楚蛮子。这第一次相遇是不平,是幽怨。
鞋底穿洞,磨得书沐脚趾破皮出血,他孤零坐在亭上,看着同伴结伴攀山。待四下无人,他才脱下鞋子,察看伤势。
“这鞋子破了个洞嘛。”
宏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书沐心惊胆战抬头,正见楚蛮子站在他身侧,正看得专注。
“你……”
书沐无地自容,把鞋子套上,恼羞成怒离去。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该随同他的伙伴们登往高峰去。
他站在溪涧旁,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落魄的样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来跑这里来了,让我四处找。”
那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蛮子仿佛阴魂不散般,站在书沐身边。
书沐转头,正要怒目而视时,他看到楚蛮子递来的一把叶子。
“捣碎,糊在伤口上,我看你那伤很严重呀。”
看着楚蛮子璀璨笑容,还有他手中一把翠绿的小叶子,书沐傻傻站着,迟迟没将叶子接过。
他人待自己的恶,一点点累积,沉在书沐心底,阴郁了他的性情。然而,哪怕只是一点点善,书沐都会铭记在心。
和楚蛮子的第二次相遇,是惊诧,还有感激。
刺桐的夏夜呱噪,屋外池塘的青蛙、蟋蟀叫了一宿。
顾书沐从凉席上醒来,抹去额上的汗,发现自己腹部盖着一条薄被。无论春夏秋冬,身边那人总是用自己的方式照顾他,细致入微,有时也适得其反。他低头看眼枕边人,看他侧身熟睡,那躺卧的姿势挨靠着自己,像呵护着宝贝的物品。
拉开被子,顾书沐下床走至门口,吹着阵阵舒服的凉风,汗水蒸发带来冰冷。
院外的月景美丽,仰头望着星空,回想起第一次看到这片土地,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还记得两人前来刺桐的情景,落魄潦倒,疲倦不堪。楚蛮子当掉了他身上最后值钱的物品,买下这块土地,建起木屋。
出走时,楚蛮子把自己房里能带走的值钱物品都背上,书沐穷,身上唯有帮寺院抄经文挣到的百来文钱。那是一个寒夜,楚蛮子翻进顾家院子,唤醒书沐,他问书沐:“昨日约好的事,还算数吗?”书沐点点头,起身将一件破风袍披上,跟随楚蛮离开。
书沐回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顾宅,他十八年的时光在里头渡过,他却没有丝毫不舍。明日爹和兄长们会发现他和楚蛮子离去,会唾骂几声,骂他丢人现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着他们的生活,仿佛那位住在仆人房里的小儿子从未存在。
对书沐而言,他一度不清楚楚蛮子为何要逃家,楚蛮子在家里过得不错,顶多就是因为不学无术,挨爹一顿打而已。然而楚蛮子性情便是如此,随心所欲,在他决定携带顾村的穷书生书沐“私奔”前,他根本没计划好,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