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肚子狐疑进了主帅的大帐,几位将领正围成个圈商议对策,圈中好一颗大头,甚是惹眼。
“诶,你来得正好,项缓……那个,工页兄。”余飞紧急改口,若无其事的招呼他,“过来熟悉熟悉我军的布防图。”
彭永明甚是不甘的戳在边上,仍旧想不明白这驻守城门的大事为何会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小子。
“青龙城曾有一段时间做过前朝的陪都,所以城防布置甚为谨慎。南北各有一门,东西分别两门,南门是最重要的一处,因为袁傅的大军很可能从这个位置进攻,所以这处我守了,西南这一道是第二要紧的,我把它托付于你。”
项桓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图,忽然问道:“咱们可用的兵力一共多少?”
一位威武雄壮的将军回答:“算上城内的驻军共有十二万。”
这群武夫倒不似彭永明那般满身都是心眼,因为久经沙场的人皆知,在如此情况下内讧,只有自寻死路这一个下场。
然而话音正落,彭永明便十分聪明地打岔开捧:“袁贼从季将军手里杀出重围,想必至多不过五六万兵马,光人数上我们就占尽了优势,何愁守不下这城来。”
他一说完,在座的众将领们目光都有点复杂。可能许久没见到活着的蠢货了,各自面面相觑。
项桓懒得跟他多言似的一声冷笑,侧头继续和余飞讨论。
彭永明虽不太明白排兵布阵上的学问,但看人脸色他还是会的,当下不解地朝自己的一名校尉投去询问的眼神。
那校尉亦颇为无奈,压低声音:“大人,我们虽有十二万大军,可城门有六道,算下来每一门也才两万而已。袁军只要集中强攻下一处,咱们这城就完了!”
他捏着折扇往手里一打,倒也没替自己觉得尴尬,反而灵机一闪,“原来是兵马不足……这不难。”
“你们若缺人手的话,下官此处还有三千精兵可供各位差遣。”
闻言,一直没将他当回事的项桓和余飞皆奇怪地对视一眼,内心的想法如出一致:这草包哪儿来的兵?
眼见众人不信,彭永明于是很热情的邀请他们上校场去观看自己准备的步卒。
旗楼下尘埃扬起,远远的,足音震天动地。
所有人都扒着栏杆张望,只见那校场尽头密集如雨的脚步渐次逼近,好像真有三四千人向这边走来,黑压压的一片。
余飞微微惊诧地咦了声。
那队伍很快进入了视线里,此刻才能看清,他们大多是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儿,并未穿什么像样的衣甲,周身破旧,甚至连武器也没有,只右手的手腕上带着战俘象征的铁环。
他们每人的眼中都空洞得犹如虚无,像具已死的躯壳。
谁也未没想到,他所谓的“精兵”居然是支俘虏组成的军队,如此异想天开,几乎闻所未闻。
项桓抱怀冷笑,“我说呢,果然是离不开老本行,凑了一堆奴隶给他挡刀子。”
余飞连连摇头,“这些人还不如新兵呢,丢上战场作用也不大,送死而已。”
不过彭永明并不这样认为,晃着他手中的折扇得意洋洋地给众人介绍:“下官早料到会有今日,三个月前便花大力气招兵买马,这一支预备队是从附近州县征集来的,个个精壮有力,且身份又特殊,哪怕折了也不必心疼……”
项桓在他这段灭绝人性的炫耀里不耐烦的挖了挖耳朵,余光一斜,竟从那些苍白憔悴的面孔中发现了一个眼熟的。
青年一如既往的沉默寡淡,他是所有人里最高挑的那个,也是生得最出众的那个。
犹记得他使得一手好剑法,轻功出神入化。
而此时,青年与周遭的同胞一样,脸色灰暗似铁。
如果项桓没记错,此人似乎……叫秦征。
“诶,嘿嘿……”余飞在他面前晃了两下,“看什么呢?”
他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看人家有兵我羡慕。所以我呢?你是要我单枪匹马,披挂上阵么?”
“就知道你会问。”后者笑了笑,“跟我过来吧。”
*
余飞带着他走近虎豹营时,项桓的心里是有些犹豫的。
因为他清楚,一旦踏上这片故土,总会遇到几个旧识的朋友,或者仇敌,而自己毕竟是曾经放弃过这里改投他营的人,虽说算不上临阵倒戈,可多少有些背叛的感觉。
“到了,进来吧。”说着,余飞正要掀开帐子,项桓却难得地拦住他。
“等、等等……”
他踯躅不定地垂下眼睑,终于说道,“我想还是不要勉强了,实在不行,去别的营借点兵来也是一样。”
项桓知道自己从前树敌无数,他争强好胜的性子并不讨人喜欢,将兵若不和,非得凑在一块儿也是互相恶心。
余飞见状却只是一笑,“没事儿,你进来就是了。”
他在帐外略一迟疑,到底还是颔首钻了进去。
也正是在项桓抬头的那一瞬,他听到整齐的盔甲碰撞的声响,紧接着是重靴收拢的动静。面前一排的士兵站得笔直,眸色认真的向他行了个军礼。
项桓登时愣住,一路看过去,唇角似是而非地动了动,“你们……”
目之所及的这些眉眼好像都似曾相识,乍然回想,仿佛是从前无数次在战场上拼搏厮杀,不经意回望时所见到的面容。
这里面,全是他曾经的同袍。
有人朝他拱手,“欢迎回虎豹骑。”
“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年轻的将士脸上似有笑意,“一年不见,将军,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