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眨眼间。
青锋的利刃便自后背穿胸而过,鲜血顺着剑尖滚落,即将滴在陈文君衣衫上,秦征便俯身把人推开。
谭同知的双目尚且大大睁着,臃肿的四肢却僵硬地维持着原状,直挺挺地朝旁栽倒。
雅间外的随从们陆续从地上爬起,一瞧见眼前的情景全都惊呆了,手指颤抖地对准青年的后背,“杀、杀人了……”
“杀人了!”
秦征充耳不闻地脱下外袍盖住陈文君□□的半身,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她此刻好似都不会说话了,手脚止不住的发抖,头缩在他胸膛间,泪水却哗地流了下来。
饶是自家主子尚尸骨未寒,秦征抱着人出来时,那群侍从却依旧忌讳地往后退了退,战战兢兢地打量,生怕此人突然发难。
而青年的目光平静而清冷,只扫了一眼过去,便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梯。
大祸已经酿成,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敢再带陈文君回府邸,秦征辗转寻到城内一间废旧的破屋把她放在木床边。
一路上,陈文君只字未语,牵线木偶一般凭他做主,纵然此时已安全落脚,那双清亮亮的水眸却依然无神。
左脸上清晰的指印泛着红色,唇角隐约有血渍。
秦征站在那里,忍不住伸出了手想去碰一碰她的面颊,但指尖不过刚至陈文君的耳畔便堪堪刹住,合拢握成了拳。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欠妥的。
“小姐,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上街买件干净衣裳给你。”末了又补充,“很快回来。”
陈文君抱着膝盖半晌没说话。
他逼着自己地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
不知是陈文君的眼神总令他心有余悸,还是冥冥中萌生出的某种预感,秦征在步出房门时下意识地扭头,正见她不管不顾,狠命往墙上撞去。
“大小姐!”
他面色大变,一个箭步抢上前,生生将她拦了下来。
饶是反应迅速,陈文君额头却也已经被磕出了一道血痕。
秦征又是心疼又是不忍,拉着她的手试图安抚她狂乱的情绪,“有什么事过不去的,一定要寻死这么决绝吗?!”
“你别再管我了,你不要管我了……”陈文君挣扎了片刻,奈何手腕被他摁着无法动弹,只能低头无助地啜泣,“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怕活着也是个笑话,还不如一了百了……”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从不觉你哪里不好。”他蹲下身去,认真平视她的泪眼,“大小姐,秦征自出生至今,哪一日不是背着众人的耻笑度过的,不一样好端端的活着么?”
陈文君流着泪水摇头,握紧他的小臂,“你走吧秦征。”
“嵩州的巡抚是谭泰的岳父,他如今为你所杀,这些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
青年的语气却出奇平静:“我不能走。他们既然不放过我,也肯定不会放过你,我走了,你会很危险。”
“你还不明白吗?”她眼圈通红,几乎有些恨铁不成钢,“陈家已经一败涂地,阿朔没法再限制你了,你还留下来舍生忘死的,为了什么啊?”
对面的秦征波澜不惊地望向她,沉默良久才说道:“为了你。”
陈文君登时一愣,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滑落。
青年大着胆子用指尖替她轻轻抹去。
在心里默然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肯对我好的人。
*
正月的最后一日。
青龙城内。
黄昏时候,夜晚还未降临,府衙的后院却已不声不响地浮起一股肃杀的气息。
宛遥在树下静静地站了许久,早春的杏树抽出了嫩芽,枝繁叶茂的梢头隐约有几点如雪的杏花。
她知道余飞和宇文钧已经披甲执锐,整装待发。
也知道驻扎在城外的剩余两万虎豹骑此时皆修阵固列,等候一战。
得到明日突袭嵩州城的消息是在三天前,所有人对此似乎都摩拳擦掌,欢欣鼓舞,毕竟如今的时局不容乐观,他们要活下去的确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但宛遥却从那天开始,一直沉默寡言到现在。
因为一旦对嵩州开战,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自此站在大魏的对立面。
作为一个身在乱世中的小女子,她并非想妄议孰是孰非,论个黑白对错,可千里之外,繁花似锦的长安京都内,也有她在意的人。而这一战打下去,从今往后,大概就真的天各一方了……
项桓推门出来时,正看见宛遥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目光显得很飘忽,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于是收好枪,缓步过去。
足下的一道身影渐近,宛遥似乎才回神,甫一转头,旁边的少年便朝她弯起了嘴角,明朗的眸中仿佛有星辰闪动。
由于铠甲笨重坚硬,到底没伸手去抱她。
项桓只微微抿唇,“我又要走了。”
宛遥跟着笑了一笑,点点头,“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