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模样似乎一开始想推拒,但不知又因为什么,到底还是向这边走来了。
一只鸭子就那么点肉,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还不够分,这又多一个,余飞的内心其实是很拒绝的,不情不愿的给对方挪位置。
秦征并没关注到身侧这股不甚友好的视线,沉默着席地而坐。
宛遥把一小碟鸭肉和酒端到他面前,像是才回过神,秦征忽然摆摆手:“不了,我刚吃过饭……多谢。”
“他不吃那给我好了。”余大头很乐意为人分忧,三两下将盘子里的肉拨到了自己碗中。
宛遥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关切地去问他:“秦大哥是有什么事吗?”
“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后者欲言又止地启唇,随后轻抿了抿,艰难地开口:“听季将军的意思,再过不久我们应该就要拔营出征了。
“嵩州城并非最好的后方补给之地,也许到时候大军主力会在蜀地落脚。”
秦征说到此处,莫名地顿了好一阵,方才缓缓道:“但是文……但是大小姐一家毕竟在嵩州,我……我不知道她肯不肯跟我一起走。”
若说听开头时余飞还有那么一点兴趣,言至于此,他只能咬着鸭肉朝天掀了掀眼皮,转身坐到旁边去了,觉得这个话题不是自己该参与的。
项桓晃荡着酒壶,稀奇道:“你们俩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把话讲明白?”
看来这世上磨蹭的也不止自己这一家嘛。
在陈文君没出现在周围十丈之内的时候,秦征此人行事其实颇为狡黠的,难得他会有眼下这般窘迫局促的神情,竟吞吞吐吐半晌才承认:“先前……曾迂回地表达过一次,但没明说,现在安定下来,日子一久,反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他转向宛遥:“宛姑娘和大小姐一向交好,可否给秦征支个招,我现在到底如何做比较妥当?”
“这……”她自己都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问题摆在面前,也显得十分无措。但在如今的环境之下,身边的人不是大老粗就是单身汉,秦征着实是没了办法,否则也不会来问她。
宛遥思索道:“秦大哥是在发愁怎样跟陈姑娘表白心意吗?”
他赧然地颔首。
项桓直截了当地开口:“很简单啊,去向她说不就完了?倘若他父兄不同意,索性把人掳走,反正你们俩郎有情妾有意,不算过分。”
话音才落,便被宛遥狠狠地捅了捅腰,一个眼神使过来,压低声音:“你该不会自己就这么想的吧?”
后者颇为无辜:“我们俩又跟他不一样。”
而秦征好似真把这话听进去了,正襟危坐着颦眉沉思。
知道项桓这帮人的想法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不着边际,宛遥自己深受其害总不能再拖人下水,忙讪讪一笑:“秦大哥你别听他乱讲,陈姑娘是个顾家的人,做得太绝肯定会伤她心的,还是温和一点为好……”
此刻默默背对众人吃鸭子的余大头忍不住侧了侧身,一副过来人口气,“诶,说白了,你不就是觉得自己出身不好配不上她,怕陈家人阻拦么?”
秦征怔忡地抬头。
“要我说,你压根不必这么担心。想想看——你现在是季将军麾下,雷云骑的主将,那可是八面威风——在自家地盘上。而她陈家呢,树倒猢狲散,哪怕从前是大家闺秀,这会儿也照样寄人篱下。如此一来,若比身份,你也不差啊,怎么着也算门当户对了。”
余大头对于给这种事出主意,总有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热情,扳着指头一件一件的教他。
“你呢,平时硬气一些,首先气势上不能输,得让陈家人瞧见你今非昔比的模样。军威,军威知道吧?”
“也别叫什么‘大小姐’,你都是将军了,还这般低声下气的称呼多不合适,直呼其名懂不懂?直呼其名!女孩子就喜欢凶一点的男人……不信你看他们俩。”
他手才往前一指,项桓已经捞起根鸭骨头扔了过去。
秦征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大概还没来得及消化,冷不丁听见不远处有人叫他:“秦征——”
来者的嗓音于他而言是极其特别的存在,几乎是本能反应,秦征蹭的一下便起身回头。
营门外站着一个纤细窈窕的姑娘,因为体弱吹不得风,肩头尚且披了件斗篷,而其怀中似乎抱了个包袱,不知是否是特地拿来给他的。
“大小姐!”秦征顷刻把先前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匆匆向他三人道别,飞快冲着营门跑。
余大头觉得自己方才的唾沫全喂了狗,举着鸭翅膀恨铁不成钢:“真是没救了。”
宛遥见状,低头收拾着食盒无奈地笑笑。
军营栅栏后的两道人影被分割得七零八落,青年刻意朝左边挪了几步,高挑的身形替女孩儿挡住东面吹来的料峭春风。
不晓得是在聊什么,见陈文君忽的垂首打开怀中的包袱,将藏青色的大氅轻轻一抖,像是要让他试一试。
秦征略显无措,用手抓了抓脖颈,继而僵硬接过来。
项桓心不在焉地往嘴里灌了口温酒,慢悠悠收回视线,目光堪堪往旁边一偏,正瞧见宛遥垂眸浅笑,暖阳落了半身,清秀的眉眼间有种不显山露水的美。
说不出什么原因,他心里忽然莫名的一动,总觉得自己的姑娘怎么看怎么漂亮。
少年把酒壶一放,迅速帮她收好残羹碗盘,旋即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起身。
宛遥不解地瞧着突然变勤快的项桓,一头雾水,“要去哪儿啊?”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这里煞风景,我们别处逛逛去。”
说完提起食盒,牵着她便走了。
原地里余飞尚坐在一堆鸭骨头中间,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什么意思,煞风景是指的我么?”
*
晚上没有任务,项桓便陪着宛遥在附近多走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