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先生惨叫一声,脱了棉袄,拼命扑腾脑袋。我飞起一脚,踹在他后背上,他站立不稳,从墓道滚下去,接连压坏许多供品。
他惨嚎着在地上打滚,脑袋上扣着棉袄,折腾了几下不动了。我抹了把脸,从上面下来,不敢过去,用脚踢了踢他,一动不动。
我一咬牙,掰他的右手,刚掰两下,亮先生突然暴起,左手扣住我的咽喉,他全身都是酒气,眼睛眯缝着,应该又能看到东西了。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你去死吧。”
我以为他要捏碎我的喉头,谁知他左手的大拇指留着长长指甲,划破我的喉咙。我括约肌一紧,妈的,这老小子不是要把我割喉吧。
亮先生用左手大拇指沾着喉头的血,在我的喉咙上快速画着什么,好像在写字。就在这时,一股大力突然从后面传过来,亮先生和我全都飞出去,趴在地上。
亮先生松开了手,仰面朝天,大口喘着。我从地上勉强爬起来,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正是熊大海。他披着军大衣,威风凛凛,把脚收回来,笑着说:“没想到,这大晚上的,竟然上演了一幕狗咬狗。”
我赶紧喊:“熊兄,这人是大坏蛋,赶紧救我啊。”
熊大海伸出手,让我噤声,他说道:“我听了好一会儿了,只是听个大概,你们到底有什么矛盾?”
我三言两语把风眼婆婆和亮先生的事说了一遍,熊大海脸色阴晴不定。
亮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头发都烧焦了,脸色很差,满脸漆黑,只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他看看我,又看看熊大海,调头就跑。
我急了,怀表还在他手里。我有个强烈的预感,这次要是把他丢了,恐怕再也找不到他了。这老小子为了隐姓埋名估计都能逃到朝鲜去。
我急着追,熊大海在后面道:“本来我答应过媳妇,再不理这些江湖烂事,偏偏你们两个在我媳妇休眠的清净之地闹秧子,让我赶上了,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
他冲着前面的亮先生喊:“亮先生,咱们也算老相识,你跑啥啊,大家四四六六说清楚。”
亮先生速度极快,墓区那么一大片墓碑,又是躺着的又是竖着的,中间还有很多供品、花环、香炉,墓道又极为狭窄,这大晚上的快速奔跑,很容易出意外。
亮先生跑着跑着,突然身子一矮,整个人摔在地上,半晌没起来。等他再爬起来,我们已经到了两米之外。
我看到,地上有个没卖出去的空墓穴,就是个土坑,亮先生一脚踩空,结结实实摔在墓碑上,碑都歪了,旁边压塌了很多供品。
他满脸是血,从空穴里缩回脚,在地上阴狠地看着我们:“你们别逼我。”
熊大海道:“亮先生,你还认识我不,咱们早先年见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跟着师父,你们两个还在狗肉馆喝过一顿酒。”
亮先生有点歇斯底里:“认识你妈个比。”
熊大海笑笑:“骂人就不好了。那咱们不谈交情,只说今天的事,就是我赶上了,我不敢说做裁断,只是帮你们谈谈理。冯子旺……”他叫我。
我赶紧应了一声。
熊大海说:“你继承了风眼婆婆的堂口,按说她的仇该报,当时在病床前,你也应承下来了。虽说男子汉一言九鼎,但也分个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亮先生我知道,隐居多年,孤寡老人,没听说犯下什么案子,这些足以洗清他往日的罪孽。他当时犯错,那是大时代的错误,很多人都在那个时代洗了脑犯了错,事无可恕但情有所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是。”我点头。我压根就没想把亮先生怎么样,当时应承婆婆也是没办法。
熊大海对亮先生说:“洪亮,既然话都说开了,你就把冯子旺的老仙儿信物还给他吧。你还当你的隐市高人,他还回去开他的香堂,今天的事咱们都烂在肚子里,一天的云彩就散了。”
亮先生呲牙笑:“不好意思,黄小天必须要洗清道行,这是我的底线。我忍了十几年,忍无可忍,它完蛋了,我才能过个放心的晚年。”
熊大海有所疑惑,我赶紧给他解释,黄小天就是我的堂口老仙儿黄大仙儿。
熊大海插着两只袖管,看着凄冷的夜空,叹口气:“那就没的讲喽?我只能帮冯子旺了,先把你洪亮拿下再说。”
熊大海缓步向亮先生走去。
亮先生坐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裤腿上都是血,他紧紧握着我的怀表,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极其阴森,嘎嘎的像是老乌鸦。
熊大海略有迟疑,可没有停下脚步。亮先生陡然瞪起眼睛:“你看身后!”
熊大海和我同时感觉到后面有异常,我们回头去看,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这条墓道的尽头,黑烟弥漫,邪气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在黑烟中,站着一个无头巨怪,一手拿着三股叉,一手提着自己的脑袋。脑袋上的双眼在黑暗中透出红光,犹如两个探照灯,正照在我的身上。
亮先生歇斯底里的狂笑:“你们没想到吧,这处墓地是阴间鬼差马面的道场,这是它的化身,它不会允许自家道场里有恶鬼横行。”
我两条腿都是软的:“这……这……它为什么盯着我?”
亮先生大笑:“刚才我在你身上,用你的血画了个恶鬼符,你现在就是个恶鬼!”
第一百零五章 寂灭
我倒吸口冷气,这亮先生心机还真他妈的深,我说他刚才在喉头比比划划干什么呢,原来是趁机作法。
这时,远处的无头怪人突然跑起来,以极快的速度从墓道那头冲过来。他手里的三股叉端平了,直直指向了我。
我吓得快尿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熊大海一把抓起地上的亮先生,厉声喝问。亮先生已经半疯,狂笑着不说话,任凭熊大海摇晃,像是风中的树叶。
这时无头怪人冲到了近前,三股叉对着我刺过来。他全身黑气弥漫,三股叉也带着黑森的负能量,使在半空,让人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我吓得就地十八滚,堪堪躲过,第一叉走空,怪人紧接着变捅为砸,那么沉的三股叉朝着我劈头盖脸就打下来。
这个变招迅猛绝伦,让人目不暇接,我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继续滚。三股叉在耳边砸下去,正砸在一块躺碑上,空气荡起阵阵涟漪,墓碑却没有碎裂。
我明白了,这无头怪人本身是阴神,它的攻击只是对“鬼”有效,并不会损坏现实中的东西。我喝了鱼汤之后,亮先生说,我会暂成中阴身,这么说,目前的我也是个鬼。
鱼汤?!我脑子里蹦出这么个关键词。我变成现在这个状态,都是因为鱼汤!
无头怪人猛地跳跃半空,带着重重的煞风从天而降,三股叉的叉尖正对着我的脑袋,这要扎实了,我就没吃饭的家伙了。
我又是一咕噜,堪堪躲过这一叉。这一叉力气多大吧,竟然刺透了躺碑,直直插进了地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