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卿显然已经将昨夜的事告诉了其他人,几人自然知道了抽丝剥茧一事。孟不知听到这里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众人以为经过这么一吓,孟不知多少也有了悔改之心,但是中午十分,锦绣城的法场却突然热闹了起来,由孟不知亲自主持,说是昨夜法师抓到了妖邪,今日正午直接处死妖邪。
冷卿一行站在人群之中,冷漠的看着法场上那个神情高昂的男人,在看看法场上的人类。是的,法场上的并不是妖邪,而是一个长得有些畸形的人而已。孟不知被逼急了,他想杀了所谓的妖邪,逼迫真正的妖邪对法师出手。
人群也很混乱,有人义愤填膺,有人终于安心,有人迟疑不定,也有人漠不关心。
兔良看到有很多人依旧在往城外运送花绣,也看到很多绸缎铺子关门了。
“人性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茉璃的声音在兔良身边响起,兔良扭头就看到了茉璃。茉璃的目光扫过形形色色的人。“我发现,对于无耻之人,永远不会知道悔过,哪怕面对死亡,也只恐惧死亡前的片刻,而对于心怀愧疚之人,不杀他们,反而会让他们愧疚一生,生与死其实不是复仇的唯一手段,今晚结束一切,明天我们就走吧。”
兔良不知道茉璃做着什么打算,不过还是点点小脑袋同意了。
最终,法场上的情况以一个十分意外的方式结束了,那个人类并没有死,有人当场失控,大哭着讲述了当年留蝶谷一事,伴随着故事的展开,锦绣城一片哗然,也许他们从未想过,那看似美轮美奂的花绣竟然来源于此,虽然大部分人对妖灵抱有恐惧之心,但在妖灵未主动侵犯之际,大部分人仍旧怀有一丝悲悯。
越来越的人反对孟不知处死那个所谓的妖邪,最终导致了民乱,在连续两夜都有人凄惨死去的高压下,当年那些参与的人被主动排斥了出来,锦绣城的人主动和那些人划清了界限,似乎这样,自己就能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第111章 一人一箱
随着太阳逐渐西沉, 锦绣城的气氛变得越发诡异, 在高压的氛围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情绪崩溃,甚至有人想要自杀谢罪。
有人一条绳索悬挂在锦绣城城门之下, 他的旁边虽然有人在哭,却奇异的没有人上来阻止,似乎在默认他的举动。然而就在他蹬翻脚下凳子,悬挂在绳索上时,绳子却突然断了。
那人愣愣的摔在地上,许久才捡起绳子, 发现绳子的断口平整,显然是被什么割断的。那人突然喜极而泣,跪在城门处,对着西南方向连续扣头。“花神原谅我了!我被赦免了!花神原谅我了!”
那人大吼大叫,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花妖也变成了花神。
这一消息迅速在锦绣城流传开,于是锦绣城中就上演了十分滑稽又诡异的一幕,许多人纷纷效仿, 上吊自尽,以表达悔过之心,然后无一例外的,他们上吊的绳索都被切断了。
太阳堪堪悬挂在天边, 将落未落, 还散发着最后一抹余晖, 锦绣城却一改两日的颓态,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甚至许多人觉得劫后余生,开仓放粮,救济城外的流民,顿时,城里城外一片热闹景象,甚至比那日的锦绣节还喜悦几分。
兔良坐在冷卿的肩膀上目睹了一切,不知道茉璃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不过若茉璃真的放下了仇恨,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冷卿显然思索的要比兔良复杂的多,眼眸中划过诸多考虑,正困惑之际,却见城中有百姓不知从哪里抱着一尊木牌,良好的五感让冷卿在木牌上看到了留蝶谷三个字。抱着木牌的百姓兴奋的向着家中走去,显然是打算回家供奉。
冷卿的眼眸中闪过诧异,随后是了然,没想到这小小的茉莉花妖,野心远比想象中要大的多,不过这样也好,冷卿没有多言,带着兔良回了城主府。
冷卿一行人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孟不知已经等在那里了。孟不知的脖子上还有未消散下去的勒痕,显然刚刚也经过了上吊绳索断裂的经历。
孟不知一改前几日的低声下气,微昂着头颅,甚至看向兔良时的眼神也不再压制,而是充满了不掩饰的厌恶,显然还记得兔良吃了他全部荷玉兰的事,孟不知动也未动,直接站在那里开口。“锦绣城化险为夷,几位虽然没帮上忙,却也尽力了,只是城主府乃是城主居所,不是寻常人可以随意进出之处,希望几位能体谅我一个小小管家的难处,尽快搬出城主府。”
孟不知此人行事极为圆滑,通常而言即使得势也不会随便打压别人,但是冷卿一行人并非中洲本土人士,本身没有根基,加上兔良吃了他的仙草,还有冷卿一直冷漠的态度都让孟不知难以忍受,好不容易摆脱了花妖的报复,孟不知也很难再隐忍下去。
冷卿对于孟不知的态度没多大反应,步月钧却笑了笑上前,拍了拍孟不知的肩膀。“我们正有此打算,那就请孟管家把我们的除妖费用结了,毕竟之前若不是孟管家百般挽留,我们也不会在锦绣城耽误这么一天时间。”
孟不知一口气噎住,有些惊愕的瞪着步月钧。
步月钧看孟不知的反应,脸色微微不悦,随意抬手指向身旁的一座假山,声音带着几分冷意。“怎么?孟管家想要赖账不成?我们这一行的除妖费用可是不低的。”说完,手指随意一弹,一道灵力打向假山,山石顿时碎裂,最后化为粉末,消散在院子中。
院子中的下人一个个呆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惊肉跳的看着碎成渣渣的山石,显然都没想到孟不知请来的这一行法师是有真本事的,毕竟昨天和今天都不见法师出手,而妖邪一事莫名其妙的解决也不知什么原因。
孟不知明显也没预料到冷卿一行人的实力,之前他多少打听到了一些传闻,但是在信奉佛修的中洲,这些传闻孟不知相信几分就很难说了。步月钧的这一出手也着实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自己请来的这一行人也不好惹,比花妖也好不到哪去。
挥了挥手,孟不知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吩咐身旁的人去拿酬劳,步月钧笑呵呵的在身后补充道。“只要金银,不要银票啊!”
于是片刻之后,那个离开的下人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回来,上面还盖着红绸。孟不知掀开红绸,露出了下面的银子。“这些银两,还请几位不要嫌弃。”
结果孟不知客气的说完,抬头却看到了步月钧等人统一的嫌弃表情,那表情如此一致,都在表达一个意思,这么点银子是打发叫花子呢?
步月钧拿起一锭银子颠了颠,然后攥紧,顿时手心的银子就化成了银粉,如沙般滑落,在托盘上堆出一个小银堆。“来之前是不是忘了说我们的身价,不多,一人一箱,金子。”
孟不知的脸顿时难看了下来,显然这个价钱让他十分肉疼。“几位,这是不是有点太高了?毕竟花妖一事的解决与几位并无关系。”
步月钧不在意的笑道。“孟管家见过花妖了?”
“未曾。”孟不知擦了擦汗。
“那孟管家又怎么知道花妖一事与我们无关,还是孟管家想要尝试置疑我们,我们再去与花妖协商,让它们光顾一下城主府。”步月钧说话没有威胁的语气,甚至带着三分笑意,却让孟不知浑身不自在。
最后,孟不知一咬牙,吩咐下人去抬金子。
片刻,六个箱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院子里,孟不知有些丧气。“几位可满意了。”
不曾想,步月钧数了数箱子后摇了摇头。“不够啊,还少两箱。”
孟不知额头青筋暴起,觉得步月钧是在耍他,却见步月钧指了指那只白色的兔子和那只小鸭子。“我们这还有一只兔子和一只鸟呢。”
孟不知一口血差点吐出来,不过已经忍到了现在也不能前功尽弃,而且他确实承受不起挑衅的后果。
最终,八个箱子摆在院子中,步月钧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冷卿一抬手,将金子收入灵府。九个箱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这样一招看的院子中的人更是多了几分惶恐,不敢再盯着冷卿一行看。
冷卿一行就这样带着满满八箱金子离开了。孟不知轻轻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送走了一群瘟神,权当破财免灾,至少头疼的花妖一事解决了,然而此时的孟不知并不知道,他放心的还是太早了。
屠戮留蝶谷之仇,抽丝剥茧之痛,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和原谅的,有些时候,活着远比死亡更加痛苦,因为只要活着就意味着永远畏惧死亡,而畏惧往往正是痛苦之源。
同样不知情的还有满城的锦绣城百姓,此时沉静在兴奋中的他们还不知道,正是他们慢慢改变了中州大陆的历史,导致佛修渐渐旁落,花神取而代之。
锦绣城外,踏着日暮微光,冷卿一行和茉璃相遇,沿着城外的路,向着西南方向而去,身影在日落中渐渐消失。
而锦绣城也迎来了今日的黑夜。
这一天的夜晚,有许多人仍旧彻夜难眠,但是当次日的阳光升起,他们惊喜的发现自己真的活了下来,并且锦绣城中并未再出现伤亡,没有人在夜晚死去,花妖真的放弃了复仇。
经历过生死的他们更为珍稀活着的感觉,也更加畏惧死亡。有人心怀感激,将刻有留蝶谷字样的牌位供奉在家中,而花妖二字在锦绣城中也渐渐变成了花神,一年一年,牌位上的留蝶谷也变成了花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