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心大一根筋,本来也没觉得什么,傅落银这么一跟他说,他也开始觉得有问题。
“嫂子的资料我看过了,我先说,任何人在嫂子这个情况下抑郁都是很正常的,负二你自己不要给自己心理压力。”苏瑜瞅着傅落银,警告他。
苏瑜之前当法医,现在又在燕紫那边实习,谈起正事时还是有那么一套架势,像模像样的。
傅落银哽了一下:“我知道,就是……他本来也没多喜欢我。”
“知道就好。我是说——是好事,免得你胡思乱想。”苏瑜清了清嗓子,“那我继续说了,我不是学心理的,这几天做了点功课帮你分析。嫂子从小到大,先是初中时爷爷去世,高三毕业时父亲雨天山道上车祸去世,弟弟植物人,从这里看,他抑郁情绪的种子就已经埋下了,但是什么时候爆发的呢?”
苏瑜指着手机上的一张截图资料,告诉他:“我认为是从嫂子决定转系跨考量子分析的时候开始的,也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年——不不你别这么看我,跟你没有关系。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一年对嫂子来说一定很重要,他可能是遭受了和亲人去世一样的打击,或者单纯感到了生活的压力,不管是什么情况,他一定遭遇了某种变故——最后他选择了把专业转到了量子分析。你注意到没有?大二时,嫂子换过一次化学方向,从医疗有机转到分析化学和原子堆砌,那一年他进了杨之为的实验室,说明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本人也是往前走的。”
“但是刚去了两年,突然就从化学领域直接跳到了不怎么相干的量子分析领域,这个专业好赚钱,实用性强,但是对于嫂子那样的人来说,差不多就是等于从理想跨到了现实,我觉得这一年的这个节点需要注意一下,资料里也没写嫂子发生了什么。”
傅落银低声说:“化学领域的困难吗?”
苏瑜耸耸肩:“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按照嫂子的优秀,与其说是遇到领域上的困难,不如更有可能是来自现实的打击。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抑郁的症状正在逐渐显现。他之前经历过的一切打击,都是现在他这种状态的成因。”
傅落银皱起眉。
苏瑜问他:“负二,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让我去接嫂子的事吗?当时易水的事在七处处理,我去接嫂子回家。”
傅落银点头说:“记得。”
“我也是现在才回想起来,嫂子那个时候好像就已经出现了一点症状。他在我的车上表现过应激反应,我调了车载记录你看一看。”
苏瑜车上的车载记录仪可以录到半个前座,那一小段视频里,傅落银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林水程。
他看着窗外,手指紧紧抓握着车门扶手,目光沉沉,脊背绷紧,嘴唇抿起来,很显然精神壹已经绷紧到了极点。
“当时路段的监控记录也调了出来,我们那时候经过星城小码头,那里正在施工,路段里有不止一辆大货车,我怀疑嫂子是对大货车产生了应激反应——因为这种车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让等等至今没有醒来,他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苦难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傅落银说:“可是当年他不在事故现场,后续我记得……也没有接触到调查情况吧?”
资料里提到过当时案件的处置方式,因为林望属于联盟公务系统,当时怀疑不是意外,是当做涉密机要处理的,林水程一个高三毕业生,接触不了更多的信息。
“心理学上有个现象是逻辑自洽,比如很多很常见的‘转世骗局’,有人声称自己曾是某个世纪某某国家中生活过的人,这种情况多发于受了脑部损伤或重大刺激后,他们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并且不断为自己的想象补充细节……经历创伤之后,这种情况会非常正常。”
苏瑜说,“嫂子他的情况很可能属于这种,而且有一个重要的情况我要告诉你。这段视频本来是周衡要发给你的,但是你一直没有接收,他就发给了我。”
“给我看看。”傅落银说。
视频里是候机厅。
傅落银只看了几秒,立刻觉得有点受不了,他移开了视线,只觉得心脏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画面中,值机柜台边空空荡荡,林水程对着张贴出来的停飞公告发呆。
随后,他换了个方向,好像在跟什么人认真谈论着什么事,但是他面前实际空无一人!
“周衡发送了口型比对翻译,嫂子当时在谈论气象学和蝴蝶效应之类的事,自问自答,最终说服了自己离开。自问自答的这种情况一般倾向于不归类于精神分裂,而是另一部分自我意识引导下产生的幻觉,也可以说,直飞冬桐市的航班取消这件事对嫂子的打击是非常大的。”苏瑜说。“嫂子已经出现了幻觉,而他自己,我想可能还没有意识到。”
傅落银声音有点抖:“……他怎么会这么严重!就是一次停飞而已,为什么他会这么……”
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苏瑜叹了口气:“对话中,嫂子反复提起‘意外’和‘不可预测’两个词,我想,意外接二连三地夺走了他的亲人们,他大概对‘意外’两个字恨之入骨吧。”
“我有个猜测,他遇到的学术困难或许就和蝴蝶效应有关。这些东西我不懂,但是嫂子自己说了,蝴蝶效应不可解。”苏瑜说,“再加上量子分析系关闭……”
他又叹了一口气,眉眼里有点难过。
傅落银听到这里,已经接近失态了:“林水程在哪个房间,我要过去,我过去陪他。”
“你别急,我马上给前台打电话。”苏瑜赶紧拉住他。
五分钟后。
“你说他不在酒店是什么意思?”傅落银脸色发白地站在酒店前台。
服务人员有点害怕:“没有一个叫林水程的先生来调整房间,但是确实有个描述很像的人,有个很好看、眼睛旁边有颗红痣的先生和一个人出去了,就在一个小时之前。”
傅落银快疯了:“和谁?他能和谁出去?”
林水程人生地不熟,他会跟谁过去?
苏瑜立刻调来监控。
画面上,和夏燃七分像的男孩走了进来,林水程坐着和他谈了谈,接着和男孩一起走了出去。
苏瑜懵了:“这个人……负二……”
他对这个人很有印象,这个叫唐洋的男孩子也是傅落银找过的替身之一,唐洋最像夏燃,也是跟傅落银时间最短的一个——主动亲了傅落银一口,被傅落银一脚踹出去的主。
尽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唐洋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林水程,以他和夏燃的相像程度,以林水程的聪明,不难猜出什么。
傅落银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半天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极度的锋利和冷漠:“查,给我查,是什么人让这个人联系上林水程的!”
“林水程要是因为这个状态恶化,或者出了半点差错,我会让他……”傅落银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但是那语气中的森然冷意,已经让在场所有人都禁不住头皮发麻了起来。
“小鱼你好好呆着,这事别惊动燕伯母,伯母寿宴别闹出什么大动静。”大雨中,傅落银冒雨取了车,回头告诉苏瑜,“我先跟着去找林水程,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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