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语只笑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认真问她,“不管是不是事实,我只问你,如果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舍得放弃吗?”
林玉丹几乎是立刻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不舍得!
她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就算不是出外跑船也好,只要能获得自由,能在外面看到更广阔更多姿多彩的世界,她就愿意答应!
“如果你不想被家里推出去,就做好选择,”颜书语放下茶盏,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只有你自己有足够的价值,别人才不舍得放弃你。”
“庆州这边,林家若来主事人,我只属意你,你可以这么告诉你父亲,至于之后的事,你自己解决。”
她起身,理了理衣摆,笑看向眼神凝重的林玉丹,“若是你下定决心要做,冬至前给我回复,这样我也好安排你同其他人见一见,尤其是霍家,日后你们要一起合作的机会多得很,总归要熟络两分。”
“霍玉郎?”听到霍家两个字,林玉丹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位荆州美玉郎。
“霍家是我在荆州的合作者,庆州这里,是你代表的林家,”颜书语抬脚朝外走,“这是我的诚意,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见人快要出门,林玉丹忍不住出言阻止,“等等,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听了小姑娘那句话,颜书语知道,她心中已有主意,果然痛快果决,她眼光不错。
于是,她也舍得转身看她,“说来听听,我能帮就帮。”
“家里的那桩婚事我不想要怎么办?”这是林玉丹心底最犯愁的事情,如果两家之间没有情谊,不是通家之好,她也不必如此烦恼,只管轮番手段上阵逼人退亲或者自己退婚即可,但人不是一般人,这手段自然不能用,否则老头子肯定打断她的腿。
颜书语认真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那过于认真的审视眼神,少见的让林玉丹起了几分羞涩与扭捏,“怎么了?这么看我?”
“林姑娘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颜书语脸上多了两分笑意,“你是个姑娘家,不想成亲的话,这能使的手段多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耍赖打滚,端看你喜欢用哪种,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全部用上一遍也是可以的。”
林玉丹听完,目瞪口呆,颜书语笑笑,直接出了门,林玉麟站在外面,见她出来,神色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躬身行了大礼。
颜书语应下,下楼回家。
雅间内林玉丹震惊神色慢慢褪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与激动,见弟弟进来,她嘿嘿笑了两声,神情奸诈得厉害。
林玉麟叹息一声,看着自己唯恐天下不乱只打算闹个天翻地覆的姐姐,低声叮嘱,“闹也要有个分寸,别气到父亲。”
作为双生子,他对自家姐姐的心情最清楚,所以这次他才没拦着她,无论是她应下颜家姑娘的邀约还是打算退婚。
不过,就算要闹,也得有分寸,否则林家的家法也不是吃素的。
“我觉得她给我出的主意特别好。”林玉丹笑得就像偷腥的狐狸,心事尽去之后,她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精神。
作为比姐姐要聪明上许多的弟弟,林玉麟看得清楚,“她看透了父亲的脾气,教给你的手段自然能打蛇七寸。”
原本最清楚自家父亲性子的该是他们自己,但他们两个却一直为婚事苦恼,完全没想到这些,只怕也是身在局中乱了心神.的关系。
“不过,她果然跟传言中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林玉麟自问看人有一手,几次交锋,却看不透这位颜家姑娘的脾气与手段,总归,她做事常常出人意表。
荆州,庆州,望京以及西北三州,作为走得近关系密切的人家,他们知道不少内情,只能说,她实在不是个简单人物。
“她把咱们家拉拢过来,把朱家推到霍家那边,怎么都不吃亏。”林玉丹喝了一大口凉茶,心情甚好,“纵然咱们觉得自己没吃亏,但等日后看透她的手段,这心里总归是要憋屈自己迟钝的。”
他们家老爷子就是,之前西北三州的南粮北战他本十分不看好,谁知道望京那位义安太后会出手相扶,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她一个不少全占了。
“这天底下,就是有运气这么好的人啊。”她啧啧感叹。
“运气有,但更多的还是人心谋算。”林玉麟敲了自家姐姐额头一记,忍不住教育。
林玉丹翻个白眼,一拐子捅了弟弟肺管子,然后哼着小曲儿在弟弟哀号呻.吟中晃悠着出了雅间,臭小子,敢对她动手,也不看看自己那点本事,这么快就忘了被她揍得爬不起来的日子了。
如意楼外,北风呼啸,落叶纷飞,这忙碌的一年又快到头了。
***
颜书语最终还是没见朱家人,虽然外面流言纷纷,说颜家不顾情谊,但终归只能是暗地里被人说道的流言,但凡庆州消息灵通点的人家,私下里只会笑朱家识人不清,丢了西瓜拣芝麻,却不会去触颜家的霉头。
如今的庆州城,颜家是最硬的山头,一般人没两分底气,别说去碰,想都不要想,只因这商市里水深得很,一不小心就会着了别人的道,毕竟,颜家手眼通天,合作者甚多,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人卖了在颜家面前做好。
所以,稳妥起见,选择合作总比敌对要强,而且颜家做生意比从前的朱陈赵刘手缝要宽许多,对方既然不为难人,生意人和气生财,他们自然也愿意少触霉头。
颜书语在庆州忙碌,昌州那里年前送了几次东西过来,连带着还有裴郁宁的两封信,第一封全是空白,她看了许久,第二封,他只写了一句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那天外面下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中,颜书语落笔写下了明年春天四个字,将信封好又让人送了回去。
庆州这边的事情得半年才能安排好,半年后,西北那边她得去看看,不管见不见他,她都得去。
这以后的每一年,或许都是这样的,站在窗前,冰凉的雪花拂到脸上时,她如此想。
这个家里,关于她的婚事,她只和父亲深谈过,毕竟,如果她拖着许多年不嫁人,最应该知道一切的,就是父亲。
他是一家之主,是她的生身父亲,在婚事上的决定,必须得到他的认同与谅解。
至于继母与弟弟,他们从来只以她的意愿为先,不会多想。
她犹豫过,要选择什么理由说服父亲,但等她打算深谈一场时,他已经叹着气揉揉她的头,神情释然,“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管是好是坏,我都在旁边守着你的。”
他神情疲乏得厉害,似是老了许多,说完就离开了,颜书语不解,后来还是姜叔解了疑惑,只说西北那边悄悄给老爷送了一封信,老爷看过信之后,在书房里一个人坐了一晚上,之后就决定不贸然插手她的婚事了。
西北来的信,除了裴郁宁不作二想,但她并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父亲也不打算给她看。
不过,既然他替她解决了问题,那她就能省些心思去做正事。
他那封信来的时间,正是她收到第二封信之前,颜书语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冬日里她总是有些怕冷,一个人睡夜里总是要醒。
从前以为是身体不好的关系,现在身体没问题,才知道是习惯和心病,每到冬季,西北滴水成冰,边关总是安宁的,那时候他能回家,所以冬天里他总能在家,习惯了他在身边,再突然消失就会不自在。
之前几年还不觉得,但一旦找回那个习惯,骨子里的依赖感就再难压下去,这么看来,她其实还是恋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