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距离慕远夷所说的三日后大限,只剩一天。
清早,陈郁回光返照,人精神许多,竟能下床。他望向窗外的秋色,喃喃自语:“已是深秋,白果树的叶子也都黄了吧。”他嘴角微微扬起,眼神温柔,眼中难得有光泽。
突然像似整个人都康复了,而这却是因为他即将死去。
陈景盛搀扶陈郁,慕远夷陪伴,三人前往陈家书屋赏秋,一众仆人抱席提盒,跟随在后。
三人在银杏树下席坐,落叶缤纷,寂静而安宁。陈郁手扶凭几,仿佛不知疲倦般地和慕远夷闲谈,谈自己年少时的事,谈他和远夷的初识,及后来的一再重逢——陈郁经常去鲛邑看赵由晟的尸身。
直到陈郁逐渐衰老,不便于航海,难以抵达险恶、偏远的鲛邑。
陈景盛在旁沏茶,安静相伴,他始终是一位很好的倾听者。叔祖始终没提及赵由晟,哪怕只言片语。陈景盛想,年轻时的叔祖为救回赵由晟,显然已竭尽全力。
多少帝王渴望长生,是海外求仙丹也好,烧金得紫烟也罢,他们不都无济于事,化作了尘埃吗?
而今赵由晟得复活,叔祖心中该是喜悦还是怅然呢。
陈郁的言语,偶尔会停顿,像似陷入了追忆,他眼角的皱纹和稀疏眉尾在微笑时聚拢,舒展时便有些哀思流露出来。
人们难免执念太深,爱而不得,由此疯狂,只有到最终,才意识到无法弥补过错。
如果当年任由赵由晟在自己怀中咽气,没有将海玉魄度与他,让他自然死去,掩埋在家族墓地里,最终化作一捧尘土,那会否是他的心愿?
大风阵阵,银杏的叶子铺满一地,一院,金色璀璨。
陈景盛扬开长长的月白色风袍,将它披在陈郁瘦削的肩上,衰老和疾病使得他如此瘦小,身子没进风袍中。风袍素雅,与四周的金色相互映衬,有一种静谧却也热烈的美。
“远夷,天真蓝,像在海上……”
陈郁的声音逐渐虚弱,听起来不那么清晰了,慕远夷在他身边,仰头看天,应道:“还真是一片云也没有。”
在海上常有这样湛蓝的天,不同的是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而这里天是蓝的,地则金黄。如此的鲜明而耀眼,像曾经有过的浓烈青春,像青春时的炽烈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