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睁开眼睛,他怕看见自己的样子,他也不敢去触碰自己的肌肤,他很抗拒,甚至感到羞愧。他现在很丑,很丑,他想藏在黑暗之中,无人之所,谁也不要见。
他待的房间寂静无他人,哪怕蒙着被子,他也能感应到,他的感官很敏锐,甚至能感应到客船接近海港前的潮气与风向。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有他父亲的,兄长的,还有赵由晟的。
阿剩也在,陈郁的肩绷得更紧,他很紧张。
人们只要看清他怪异的模样,必然不会喜欢他,会厌恶,会排斥,谁也不愿与这样奇怪的他相伴左右。阿剩还会跟他做朋友吗?如果阿剩也嫌弃,那样太难受了。
房门被轻轻推动,传来父亲的脚步声,父亲留下兄长和赵由晟在门外,他独自进来,并且随即将门关上,听着几不可闻的声响,陈郁猜测着他看不见的事。他感觉得到父亲朝床走来,坐在了他的身旁,无声无息坐着。
门外,兄长和赵由晟离去,他们似乎走远了。
陈端礼见到被子动了下,他清楚儿子醒来,他隔着被子,轻摸儿子的头,动作那么温柔,让陈郁眼里酸涩,让他感到委屈,他哽咽:“爹,我是什么?”
我是人吗?如果我不是人,我该去哪里?
陈端礼的大手搭在儿子的肩上,他回道:“你是我陈端礼的儿子。”
无论有着什么样的模样,他都是他的儿子,是他与绫娘最珍爱的宝贝。
陈郁眼眶渗出泪水,他声音约略带哭腔:“我会一直这样子吗?”哪怕他不去看,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大像个人,他就是人们口中说的妖,祖母责骂的妖物。
陈端礼笃定地说:“不会,孩儿过几日会恢复原有的样貌。”
陈郁蜷曲的身子颤动,用手去捂住自己的脸,他是如此害怕再变不回原来的样子,浑身战栗。
“郁儿记不记得,多年前,爹带你回国,你落进海里,被救上来后,也是这个样子?”陈端礼贴着被,压低声音在儿子耳边诉说。
那一次落海被救,陈郁高烧数日后才苏醒,苏醒后,他记不得自己落海的事,哪怕他经常发噩梦,可他并不记得。
那年,当陈郁苏醒时,他的鲛态已经消失,也因此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今落入化鲤池,他遭遇几乎相同的事,现出了鲛态,他是否能忆起往事?
陈郁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是的,他落海后,就跟现在一样身上有鳞片,后来他就又变回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