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由晟只在陈家见过费春江几次,他知道他是陈郁的番语老师,从陈郁那儿也知道他的品行甚好,他放心将今日要谈的生意告知对方。
费春江听后,抚掌道:“我知是哪个人,还与他喝过酒!此人名唤范投黎,流落当地也有一年了。”
赵由晟点头,亲为费春江倒酒,心里想也是运气,竟遇到熟悉卖主情况的人。随后从费春江那儿获得的卖主消息,与黄经纪的所说无二,完全属实。
黄经纪再次出现时,身边领着一位番人,长得清瘦,年纪很轻,可能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番人上前与赵由晟行礼,说了一通番语,赵由晟忙起身,亦行了个礼,费春江在旁翻译,原来范投黎今日去了趟船坞,才来得迟,他表示歉意,说让赵由晟久等。
赵由晟请众人入座,拍掌示意酒姬前来服侍,俨然是个老练的酒客。在酒姬的衣香与美酒佳肴中,交谈进行,赵由晟说对方的报价贵了,但他很愿意看看对方的船,范投黎说船舱里还有九根厚重铁木,虽然泡过水,但脱水得当仍能卖个好价钱,他给的价是船与九根铁木的合价。费春江及时流利的翻译两人对话,并用当地土语提醒赵由晟铁木需看品相,品相差,又浸泡过海水,也就是普通的木材。
赵由晟没进行压价,表示他想先见见船,范投黎与他相约明日午时在城东的船坞见,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来。
酒席间,黄经纪笑容满面,喝得醉醺醺,范投黎和赵由晟如寻常朋友那般交谈,赵由晟问他家中有什么人,言语切切,范投黎说至动情之处,背过身试泪,止不住思乡之情。
从交谈中,得知范投黎本是宾童龙的富家子,他们家族在他们那儿很有地位。他本该过土财主的生活,但听人说海外广大,舶舟获利丰厚,年轻有颗蠢蠢欲动的心,便动了舶商的念头,谁知运气不佳遭遇风暴,兼之合伙人还把卖货的钱款卷走,以致他赔得底裤都快不剩。
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土财主日子就应该好好珍惜,年轻人动什么航海的歪念。
费春江用土语跟赵由晟说:“可以引为戒啊,舍人。舍人要是真想从事海贸,不如在陈纲首那边寄放些本钱,稳赚不赔。”
“今日事,还请费通事不要告知陈纲首,就是小郁也不能说。”赵由晟叮嘱,他不想凭借陈家的力量,更因为他想有自己的海船。
“行咧,舍人决定好即好,我费某不会向外人道。”费春江很有诚信,做生意嘛,重在诚信。
酒酣,范投黎离开酒席,对赵由晟入乡随俗行了个揖礼,赵由晟将他与黄经纪亲送出番馆。范投黎看得出心情很好,他与赵由晟相谈甚欢,对这桩生意也满满期许。
送走范投黎,赵由晟回番馆继续与费春江喝酒闲聊,费春江告诉他宾童龙的物产虽不算丰富,但地理位置好,相邻占城与真腊,可往返两地采购象牙、铁木、翠羽等热销舶货,十分便捷,且宾童龙的舶税较其他地方轻,尤其离中国近,一年可以多趟往返,这跑的是短程的营生,很有挣头。
费春江以手指轻击桌面,突然用思虑的口吻与赵由晟说:“唯一不便,是宾童龙的官场需有官凭才许进入交易,那样一件官凭可不容易获得。”
“我知有些港口,对外商数量限制,每年发放的海舶官凭有限,需用重金购买。”赵由晟打算从事舶商,对这方面的事自然了解不少。
“不只是如此,宾童龙是刘家海船常出入的地方,小海商前往那边贸易往往要遭受他们欺压。”费春江倒真是知无不言,范投黎那艘就是条小海船。
赵由晟笑道:“费通事,这有何难,我是外人,范投黎可是当地土人。”
“赵舍人是说……”费春江此时有一个念头。
“我与范投黎合伙便是,船钱我仍足数付他,用他的官凭出入宾童龙,获取的利益可以三七分。要是他肯投钱参与,五五分也未尝不可。”赵由晟其实先前就有这个念头,只是此时更为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