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胖嘟嘟的小手揪住母亲的一束发,他柔软的头发间长出一对鳍状的耳朵,很灵动很可爱,他沉沉地睡,不愿醒来。
海边的小木屋,独享整片海域,没有风的夜,海面平坦如镜,亿万的光点聚集在海中、沙滩上,它们散发出绮丽的蓝光,它们是夜下会发光的海萤。
一艘白帆船缓缓划开海面,海萤散开,又在船后聚集,船身沾染海萤,莹莹闪动,船上的水手们淡定看着这番奇妙景观,他们常年航行在大海上,早见惯了稀奇事物。年轻的陈端礼有着竹节劲拔的身姿,意气风发,他站在船头,随海船迎浪前进,他身上飞溅点点海萤,一身锦袍熠熠生辉。
阑干上,正哄孩子入睡的绫娘像似感应到了什么,她抱着怀中的小儿,步下高脚屋,经过屋侧纷落的无忧花,走至海滩,她见到丈夫肩披萤光,踏浪而至。
水手们传来阵阵的欢笑声,他们下船升起篝火,小陈郁在母亲怀里睁开眼睛,他好奇地看向幽蓝的海域,看向正弯身抱他的父亲,他感觉到父亲温暖的大手贴在他的额头上,在亲切唤他:郁儿。
郁儿,那声音并不在耳边,像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郁儿,一声又一声,有父亲的唤声,也有母亲的唤声,陈郁的梦境在崩塌,海萤黯然,四周黑漆,只剩他人,陈郁惊慌彷徨,在黑暗中呼叫:阿娘!爹!
陈郁睁开眼睛,贝床上的灯火幽蓝,透明的床纱在月华下泛着银色光泽,在他的床头,坐着一位疲倦的中年男子,他手托在额上,像似睡着了,那是他的父亲。
“爹……”
陈郁声音虚弱,嘶哑,他像似做了场漫长的梦,而今,梦醒了。
陈端礼抬起头,见到床上苏醒的儿子,起初似不相信,继而他激动而欣喜道:“郁儿,你可是醒来了!”
“爹,我做了个梦,梦见娘。”陈郁虚弱地微笑,他打量房中的事物,他看见窗外的月湖,他几乎当即知道自己在鲛邑,他上一世来过这里。
“娘和我住在海边的小屋,爹乘船前来探看我们,海上有很多海萤,发出好看的光——像窗外那么亮。”
陈郁想起,窗外明亮似星汉的水域,它叫月湖。
陈端礼不知道在数日的昏睡里,陈郁梦见了什么,他的意识去了哪里,他欣慰地点头,笑语:“我与你娘当年住在查南海边,你娘很喜欢那里,黄色的涂滩长满白芦苇,太阳照耀下金黄光洁,每到夏夜,时常能见海萤,蓝得发亮,煞是好看。”
他抚摸儿子的头,眼神十分温柔:“那时孩儿才刚出生,像个小鲛人。”
陈郁听着父亲的叙述,凝视半空的月湖,他眼眶微红,他刚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他见过运载父亲尸体的殡船,此时心情又感慨又欣慰。
“爹,我们怎么会在这儿?”陈郁手指窗外的月湖,他勉强能记起自己被海冥刀砍伤,中毒,随后的事,他一样都想不起来。
“孩儿被休蛮砍伤,身中海冥毒,人间没有解药,唯有鲛邑能解,这才将孩儿送至鲛邑来。”
陈端礼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让月华倾照室内,满堂光亮,他笑道:“孩子,这里便是鲛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