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回想上一次与赵由晟相见,地点是泉州港,至今已经过去半年。半年前,他们一起在通远王庙祈福,一起参与知州和宗正在九日山举行的祈风仪式,一起率领各自的海船出发。
两船相伴一段航线,在七洲洋一起躲避风暴,在麻里鲁港分道扬镳。原本相约明年春时在古里佛碰面,陈郁因船员痢疾,在上一个港口耽误时间,赵由晟显然也因有事匆促,只在古里佛稍稍停留一旬。
航海看天气,看运气,总会有突发事情发生,失期很正常,陈郁压根不慌,赵由晟必然会在查南岛等他,每年两人总要在那里同居一段时日。
陈郁在古里佛的事务处理完毕,便先行搭乘前往查南岛的海船离开,福信船上有潘干办和戚部领在管理,陈郁非常放心。等到季风到来,福信船装满货物,进行返航,船会在查南接上陈郁。
查南岛远远看去,是一座不起眼的海岛,它位于真腊的南面,海船喜欢用它充当进入真腊海域的地标,也仅当地标,相对于真腊繁荣、热闹的海港而言,这座荒凉的小岛实在没有让人停泊的念头。
陈郁有时想,也许父亲是第一个发现查南岛是座美丽海岛的人,所以当年他在这座岛上营建木屋,和母亲在这里居住。
查南岛的夏夜,海面和沙滩经常有海萤出现,美如幻境,堪称人间奇景,除此,还有另一个美景,风和日丽的时候,沙滩上的沙砾呈现出金色,相当罕见。查南岛的曾经盛产一种金色贝壳,在海浪千万年的冲刷下,贝壳变成了沙砾,形成蔚海黄沙的壮美景观。
海船在查南岛停靠,陈郁独自下船,站在蓝天白云下,脚踩在纯净金黄的沙砾上,他抬手遮阳,眺望前方,见到一栋高脚木屋,隐隐还见到阑干上站着一个人。
陈郁缓缓朝前走去,海风吹拂他丝质的夏衫,吹动他腰系的黛绿色丝绦,他穿得休闲舒适,和在港口,在海船上做海船纲首的打扮全然不同,他是来会情人的。
渐渐,木屋在眼前现出全貌,而木屋前有一位昂藏七尺的男子,他正在朝自己的方向迎来,他紫袍金带,内敛沉稳,头上却没带巾冠,黑色的束发带飘动,透露出他性情里的不羁,恣意。
陈郁眉眼含笑,痴迷地看着他,放慢了脚步,对方相当激动,加快脚步在接近,张臂将他抱入怀。熟悉的宫香气息,熟悉的温度,这是他最熟悉的人,陈郁与他耳鬓厮磨,与他拥吻。
夏夜里,窗外的无忧花悄悄掉落,海风阵阵吹入屋室,白纱帐轻轻飘动,陈郁大汗淋漓,伸出手臂想拨开纱帐,让夜风渗透进来带走他肌肤上的热意,陈郁的手指抓空,指尖划过纱帐,五指被赵由晟紧紧扣住。
夜半,纱帐被赵由晟掀起,陈郁在他身侧疲倦睡去,赵由晟下床,推开房门走至屋外,他看见海面上泛起明亮的蓝光,熠熠生辉,那是夜空下的亿万海萤。
赵由晟背手而立,见海面如星汉,见星空璀璨,此情此景,竟使他有寰宇尽在眼前,触手可及之感。在这座小岛上,他仿佛拥有一切,不是因为他富有年轻,也不是因为眼前的美景,而是因为他拥有一个人,那人就睡在他身后的小屋,在他的枕边。
这份满足与幸福感,还将陪伴赵由晟许多许多年,直至走完一生。
查南岛的夏夜并不酷热,海风带来凉爽,让人惬意,甚至到夜半会有冷意。赵由晟返回屋内,没有将房门关上,他放月光入室,好端详枕边人的容颜。
赵由晟掀被躺下,刚挨着枕头,就觉陈郁往他怀里靠,这是自然而然的依恋举动,陈郁甚至没有张开眼睛,他在熟睡。赵由晟轻轻揽住陈郁背,与他交颈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