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濛又拎着鞋子走回来。
手刚伸出去捞相机,下一秒,被一只温热的手,拽住,李靳屿直接给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另只手夹着烟,大约是怕烫到她,高高举着,而叶濛重心不稳,被人摁在腿上。
“你凭什么这么说,”李靳屿仰头看着她,叶濛这会儿才看到,他眼睛是红的,深沉暗红,像被审判末日宇宙里的小兽,“给承诺是你,反悔是你,说走就走也是你。你说结婚就结婚,我他妈就是一条狗,你也得给我喘气的机会啊?结婚我是没想过,但是我他妈除了你之外,我就没喜欢过别人。你给过我时间考虑吗?这几天你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吗?发过一条微信吗?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你高兴了来哄哄我,不高兴了就晾着我,我怎么知道结婚后,你又会把我晾几天!啊?”
“这话不公平,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和发微信——”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摸到热热的东西,一低头,惊呼,“你手怎么流血了?刚刚在厨房割到了吗?”
“你管我。”他作势要抽回。
叶濛立马把他的食指含进嘴里,坐在他怀里,不让他动,含糊嘬着说:“别动,你家是不是都不做饭,菜刀都生锈了!小心破伤风,家里有没有医药箱,先消下毒,我们打车去医院。”
李靳屿会做饭,他只是不太做,第一嫌麻烦,第二老太太嫌他做得不好吃。索性都是买着吃,偶尔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下碗面,厨房也就是个摆设,菜刀生锈也难免。
李靳屿看了她老半会儿,神情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才说:
“户口本在我奶奶那。”
叶濛一愣,含着他的手指,微微一顿,李靳屿更不自在了,烦得不行,他人仰在沙发上,眼皮垂着,睨着她:“你非要结婚吗?”
“嗯。”她又重重含了一口,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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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民政局没开门,两人周一一大早去民政局。李靳屿头天晚上去医院跟老太太拿了户口本。老太太以为他要卖房子,战战兢兢地藏得更严实了,哆嗦着说:“你要户口本干嘛?我那老破房子可不值钱的。”
李靳屿高高大大的身影站在病房里,像个索命鬼,地狱使者,冷淡地看着她:“谁卖你房子,我结婚。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我数三下。”
“一。“
“哗啦——”,户口本扇着页,跟裹了层了龙卷风似的,横冲直撞地摔到他胸口,还伴随着老太太含糊不清却势如破竹的呐喊:“赶紧把这个店给我盘回来!”
周一,“梆梆”两声巨响,两个红戳戳的章,迎风盖下。
那天是惊蛰,像匍匐于天空顶的春雷,沉闷而轰烈,惊醒了所有世界的兵荒马乱,以及和风细雨的虔诚未来。
第35章
民政局那天人格外多, 他们九点到的,居然还要排队。大厅偏巧有对夫妻要办离婚手续,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李靳屿和叶濛就坐在他们旁边一言不发地玩手机, 听他们冷言冷语的盎盂相击, 往日的浓情蜜意似乎都成了此刻讽刺对方的利剑。
女的说:“这回你妈满意了,让她再给你找个小的。”
男的说:“这事儿怪我妈吗?你别把责任都往我妈身上推, 你也就比我大三岁, 刚开始结婚的时候, 我妈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当你亲生闺女好吧?”
女的说:“我觉得我妈说得对, 嫁给比自己小的男人, 还真挺需要勇气的, 因为这种男的一般都还没断奶。我跟你妈的矛盾你认真解决过吗?你妈年纪大,做事情不讲究, 抹完脚的毛巾能给孩子抹脸, 孩子立马就细菌感染这事儿怪不怪你妈?我领导送我回家,你妈怕我给你戴绿帽子,拿着84消毒液往我领导身上喷, 你觉得这事儿不怪你妈?”
男的说:“那领导暗恋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坐他车回家,谁知道你俩在车里干了什么龌龊事儿。而且,那天你回来为什么换了内裤?你早上明明穿出门的不是那条。你敢说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你要不是以前那么浪, 我妈能拿84喷吗?”
女的骂道:“滚,我现在跟你说话都嫌污染空气。”
叶濛手机玩不下去了, 站起来对李靳屿说,“我出去抽支烟。”
民政局门外有两个威严庄重的石狮子, 但呲牙咧嘴的模样,略显顽皮喜庆,听老人说喜凤狮像,饱含浓情蜜意,预祝新人天长地久。
叶濛看着这两尊惟妙惟肖的石狮,便莫名觉得有些神圣,又把烟和打火机丢回包里,在门口孤零零站了会儿,沉思片刻,从包里刮出手机,给方雅恩发去一条微信。
柠檬叶:我现在在民政局。
fang:你牛逼。
柠檬叶:我现在有种拐骗小孩的感觉。虽然他已经二十七了。
fang:你牛逼。
柠檬叶:能不能好好说话?
fang:好,你该不是后悔了吧?
柠檬叶:没有,不过我今晚八点的飞机,我怕他等会儿要闹。
fang:你没告诉他?
柠檬叶:我们那天晚上还吵架呢,怎么讲,这两天也没怎么说话,他估计还在生气我要走的事。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哄他了。
fang:不能晚一天走?好歹撑过今晚新婚夜啊。床上好好哄一哄呗。
柠檬叶:不行,明天早上九点约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我已经把时间打到最晚了,要不是因为他,我上周就跟勾恺回去了。
fang:那我爱莫能助了,总不能叫我帮你哄吧,别,我年纪大了,尴尬癌,你那些小女生套路,我弄不来。
叶濛叹了口气刚把手机揣回包里,一抬头,看见李靳屿靠在石狮像上看了她一会儿,把手抄进兜里,说:“不是出来抽烟吗?”
“轮到我们了吗?”叶濛手机丢回去,把包背好说。
小镇的清晨盛满薄雾,李靳屿穿得很少,一身很简单的黑色运动服,拉链挡住下半张脸,显得整个人瘦瘦高高的,清薄削瘦。他好像怎么都容易吸引目光,刚去填写申请资料的时候,工作人员还频频打量他。两人站在民政局门口,一人一边站着一个石狮子,中间隔着一条延伸着入正厅的路道,时不时有人从他俩中间穿过,有兴高采烈拿着结婚证的,也有凄凄惶惶拿着离婚证的。
叶濛觉得她好像此刻行走在一片孤海中,有杂草横生,也有珊瑚无边。而面前这个男人,可能是她以后要一起度过的,所有充满风雨和荆棘亦或者是甜蜜平淡的闲暇时光里,唯一慰藉。
李靳屿只露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她,“你是不是不想领了?”
“没有,”叶濛低头看了眼时间,“进去吧,先过去拍照。”
李靳屿没动,仍是抄着兜,叶濛忍不住逗他,“还是你再想考虑考虑刘宜宜?她家条件可比我好不少哦。”
李靳屿白她一眼,往里走,“我当你是吃醋了。”
两人并排坐着拍照,背景是一块红艳艳的大喜红布,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谁也不认输,尤其在吃醋这个话题上,叶濛挺郑重其事地说:“跟姐姐谈恋爱的好处就是,姐姐一般不跟小朋友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