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幽州旗倒,兵马如兽散。
骆冲闭着左眼,半张脸都被血染红了:“他们不可能降!”
庞录喘着气道:“我们回不去了,路被封死了!”
又快马冲来一人,已然断了一条手臂,歪斜在马上,还强忍着:“头儿,没路了,敌兵正往这里来!”
山宗朝那座瓮城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暗了,什么也看不清。
他蓦然下马,刀锋一划,提起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又翻上马背:“回关内!我一定将他们都带回来!”
第九十四章
一队禁军拦在幽州关内的卢龙军营里。
当先站着一名内侍, 手捧一卷黄绢在宣读,时而忌惮地看一眼面前的一群人——
“奉圣谕, 幽州节度使李肖崮密告卢龙军首、鹰扬郎将山宗勾结外贼,欲率麾下全军叛国投敌, 命其速返长安受查。”
山宗刚返回不久, 手里的刀还没放下,是站着接的这道圣旨,盔帽已除, 玄甲浴血,脚边扔着个人头血布包裹,如同骇人修罗, 被那队禁军持兵团围防范。
他的身后是一起突围回来的八十四人, 大多是铁骑长, 四人重伤, 其余的只不过是伤得稍微轻点。
拼死而回,无一人还有人样, 却收到这样一道圣旨。
“放屁!”骆冲陡然发难:“李肖崮才是反贼!”
内侍不禁后退:“大胆!”
山宗忽而大步走出, 从后面扯出个反绑着双手的人推过去:“说!”
那是他们杀回关内时特地抓的一个幽州将领, 当时因为李肖崮身死, 他的兵马终于停了围攻瓮城,往关内四散溃逃, 有人在喊节度使死了,这是跟在李肖崮身边的,亲眼目睹了他被杀的过程。
下面的兵卒只是听命令行事, 但跟着李肖崮的亲信一定知情。
果然,那将领白着脸,战战兢兢向内侍道:“是节度使联通了契丹人,那个孙过折当初归顺时常与咱们节度使有走动,彼此称兄道弟,对幽州极其熟悉,他们是谋划好的。”
说完看一眼冷冷站着的山宗,畏惧地和盘托出:“节度使连自己的妻儿都送去关外了。”
骆冲差点上来杀了他,被庞录死死按住了。
山宗抬眼看着内侍:“如何,我现在是否可以调兵求援了?”
内侍眼睛在他身上看来看去:“圣人只要求山大郎君即刻回京受查,其余一概不准。”
刚说完,禁军已压近上前,围紧了山宗,刀兵相向。
“请山大郎君随我等返回长安,否则等同坐实了谋逆。”
山宗握刀的手松了又紧,稍稍偏头:“你们都等着。”
庞录问:“你要跟他们走?”
“我会回来。”山宗扔下刀。
他要去拿回兵权,再去关外。
……
深更半夜,宫廷深处的一间偏殿里,只一盏烛火飘摇。
山宗被关在这里,披散黑发,软甲脏污。
一人破门而入,瞬间门又被外面看守的禁军关起。
进来的是他的父亲山上护军,几步走近,脚步匆忙:“没事了,你可以回山家了。”
山宗抬头,看着他身上那身威严的上护军官服,声沉下去:“父亲见过圣人了?”
“是,圣人愿意留你一命。”
“我在幽州已证明过清白,何至于死。”
山上护军蹲下,一手扣住他胳膊,压着声:“那个给你作证的将领已死了!契丹来了谈判书,附了卢龙残旗,说你的卢龙军全军叛国,加上你杀了幽州节度使,你的死罪洗不清了!”
山宗咬牙:“我杀的是反贼,卢龙军不可能叛国!”
“无人可以为你证明,就连那日去拿你回京的内侍都没了!”山上护军声低入喉里:“一旦圣人将此事公告天下,罪名钉死,便谁也救不了你了!”
山宗沉着双眼:“我已明白圣人意思了。”
李肖崮说圣人有意让他做幽州节度使时,他就明白了。
或许他们起初只是想试试起兵有无可能,于是有了幽州战乱,故意请求朝中派兵。
没想到朝中派出了他的卢龙军,很快平定了战乱。李肖崮便盯上了他的卢龙军,有了那份密告。
而帝王,透露给李肖崮的回复却是要让他做幽州节度使。
李肖崮越是认定自己将要被取代,为朝廷所不容,就越迅速地联通孙过折来一举摧毁卢龙军。
整个夺回蓟州之战没有收复失地的壮阔,也没有拯救遗民的高尚,只不过是一出帝王心术,让卢龙军和幽州节度使互相制衡的一个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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