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娜喜欢养花, 为此专门聘请了一名原来在市政府大院做绿化的花匠，花匠虽心不灵，但手极巧妙, 按照陈安娜的要求, 在小洋楼四周种了许多藤蔓月季。

那月季在夏日里枝条萌发，长势强壮，沿着墙砖不断攀爬，将偌大的小洋楼紧紧包裹住, 花也开的艳丽、奔放、轰轰烈烈，像一把在雨幕中燃烧的火焰。

于瑾披着一身腥冷的雨水, 跑进馥郁花香里, 她抬头望着二楼暖融融的灯光, 忽然有种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仿佛清醒过来, 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只剩惨淡的荒凉。

“于瑾！”

二楼的窗户被打开，谭米雪站在灯光下, 面容模糊，声音稍显焦急，“快进来啊！”

于瑾闻言, 快步走到门口，孙妈听到动静, 赶来给她开门，一面帮她脱雨衣一面关切道, “下这么大雨怎么不打个车呢, 来个电话也好啊, 司机在家, 叫他去接你一段。”

于瑾笑着换拖鞋, 什么也没说。

孙妈又道，“快上楼吧，我去给你煮点姜丝可乐，好驱驱寒气，这时候感冒可遭罪了。”

“谢谢孙妈。”

于瑾正要上楼，却见谭米雪光着脚跑下来，停在她跟前，气鼓鼓的道，“我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啊。”

“手机在雨衣里，不方便拿。”

“那你也……”

谭米雪似乎想说什么，可眼睛一转，注意力就落在于瑾湿了大片的衣服上，她不再发问，拉着于瑾匆忙上楼，找了一件自己的卫衣，“把身上那件换下来吧，我叫孙妈给你洗洗。”

其实于瑾并不觉得冷，也不觉得衣服湿了有什么，不过谭家的习惯就是这样，哪怕衣服湿了一点点也不能再穿。

“嗯。”

谭米雪不太会关心人，于瑾换好了衣服她才猛地想起来，“你应该泡个热水澡！”显然这时候已经没必要在泡热水澡了，她便有些懊恼的皱起眉头。

于瑾笑着戳了戳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又用指尖抚平她的眉头，“你以为我是你吗？那么容易生病。”

“……对哦。”谭米雪也笑了，随后抱住于瑾说，“我还以为下雨你就不会来啦，看到你我好高兴啊！”

“说的像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一样，明明还不到三个小时。”于瑾顿了顿，偏过头问她，“如果我们真的要分开很长时间，你会不会哭？”

谭米雪半点也不犹豫的点头，“会。”

“真没出息，哭有什么用。”

“我想你当然会哭，所以……你不要去省城的特训班好不好？”

于瑾愣了，“特训班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谭米雪低着头，摆弄于瑾的手指，在灯光底下，于瑾的指尖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血色，像漂亮的西柚，“班长，她说我们年组那几个要参加物理竞赛的学生暑假都会去特训班，还说你也会去，你会吗？”

“……”

于瑾正要回答，楼梯口突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她拍了拍谭米雪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孙妈来了。”

谭米雪不是很开心的往旁边挪了挪，留出几分距离。

孙妈笑盈盈的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姜丝可乐，“小瑾，把这个喝了吧。”

于瑾连忙起身接过。

孙妈喜欢她这份尊重，却不是很尊重她，因孙妈内心深处没有把于瑾当做谭米雪的客人，毕竟于瑾和她一样，都是领了谭家工资的，故而开口便道，“刚才就想问你，下这么大雨还来做什么啊？不是已经考完试了吗？”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于瑾笑了笑，四两拨千斤道，“当然是馋孙妈榨的橙汁了，也真是奇怪，我自己在家榨橙汁，怎么也弄不出那个味道。”

谭米雪喜欢喝橙汁，这一项是孙妈专门负责的，论起榨橙汁，她非常有一套经验，“那是肯定啊，我榨橙汁用的橙子可都是国外进口的，要先剥了皮，把果肉里面的筋都一点点的挑掉，这可是个细致活，哦，水一定要用温开水，也不能榨的太久，两分半就刚刚好。”

于瑾叹了口气道，“难怪呢，没想到喝个橙汁也这么麻烦。”

孙妈作为大户人家的佣人，对这些麻烦又复杂的工作不仅不抱怨，甚至有一点优越感，尤其是在于瑾这样什么也不懂的外人面前，于瑾如此捧场，大大满足了她的优越感，她自然是高兴的，便笑着说道，“那你先把姜丝可乐喝了，我再去给你榨点橙汁。”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米雪也要喝的吧？”

谭米雪看着于瑾，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等孙妈下楼，她立刻问道，“你喜欢喝橙汁？”

“不喜欢啊。”

“你在家榨橙汁了？”

“没有啊。”

谭米雪心中顿时有些五味杂陈，她哀怨的看着于瑾，“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于瑾仍是笑着的，“害怕我也这样骗你？”

“……可能吧，可能是经常被你骗，我有时候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一个人活着，难免得说些场面话，客套话，我刚刚要是不那样敷衍孙妈，她肯定对我为什么要来这件事刨根问底，难道我要实话实说吗？”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凭什么她问就要告诉她。”

于瑾被噎了一下，好一会才道，“你这么想，是因为你不在乎得罪孙妈，假设问你问题的是你爷爷呢？你也一声不吭？”

谭米雪眼睫微动，点了点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