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抿着嘴急忙跑回木盆旁,而树丛刷拉一声被扒拉开,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妇人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王姑姑。”小姑娘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又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二十五六岁在这个年代就算是老的了,这个妇人的穿着更是显出了十分的老气,衣着青色,法令纹深如刀刻,硬生生的逼出了几分刻薄的嘴脸来。那宫人冷哼一声,也不回礼,快步上前。
管彤在一旁还抓着胡饼,那宫人也不看她,只是盯着小姑娘。她瞅着木盆里衣裳,脸色一沉,骂骂咧咧:“你这贱皮子又偷懒了不是?几件衣裳,竟洗了这么久!”
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她悄悄的看一眼管彤,随后又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管彤看到小姑娘的手都被拧的发白了。
“还不快些洗!我且在这里盯着你。你身为一个贱户奴仆,就当知道自己的身份,莫要做什么读书写字的美梦!”宫人插着手,对小姑娘吼。
小姑娘被这雷霆一般的声音惊得一跳,急忙蹲在一旁,她的小脚踢到木盆,里面的水晃荡起来,打湿了她的衣裙下摆和鞋面。小姑娘眼眶一红,也不敢吭声,把手伸到木盆中干起活来。
管彤一直在旁边看着,见那宫人叉腰而立,盯着小姑娘的模样就好似野狗看上一块骨头。
她轻笑一声,这才如同看戏一般拍拍衣裙站起来。
“小姑娘嘛,年纪这么小,做什么打打骂骂的呢?”
那宫人拧眉看着管彤,过了半晌,发出一声嗤笑:“我当是哪一位闲人,在这掖庭之中闲逛宛若自家似的。原来是你这个没的两年就要出宫的废物。我劝你一句,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
管彤闻言一笑,她捻起一块胡饼,送到嘴里嚼吧着:“听这位姑姑的话,似乎是故意磋磨小姑娘,莫不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
那宫人原本不在意的神情陡然一厉:“说的是什么胡话!这深宫禁地,你一个无品无级的低级宫仆肆意造谣,就不怕传入宫正耳中,被拔舌挖眼,以正宫禁么!”
管彤顿时皱眉,她在现代的思想还未转成古人这样等级鲜明,一口倔气上来,脸上也染上了冷淡:“那便捅到宫正那处,看你说的对,还是我说的对。是勾结外人,祸乱内廷的罪重还是我这口业罪重。”她拍拍衣摆,“我正是休沐,在掖庭之中走走又不碍着旁人。这小姑娘也是休沐,你却为她安排这活计,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这话一出,小姑娘扬起头惊讶的看着管彤。而那宫人也大惊,失声道:“你怎的知晓?”
洗衣自然有洗衣的地方,她又不是傻子,小姑娘避人耳目跑到这种地方来洗衣服,能是为了什么?
管彤心中腹诽,面上微笑,保持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态度:“你受人所托,难道旁人就不能了么?这位姑姑,宫中的事,要多思多想,方才可行动啊。”
那宫人脸色变了几变,狐疑的看着管彤:“我们同时入宫,你素来安分守己,只等年岁到了便好出宫。怎的突然改了主意,替他人出头?”
管彤一听这还是个老熟人,暗道一声不好。但她此前教导卫南风守住朝堂,虽然自己没有亲身参与,但没吃过猪肉,也好歹是见过猪跑的。心知这种时候,越是底气虚就越要虚张声势,让他人看不出来。她背着手,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施施然的回道:“你猜?”
那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皱眉看着管彤,管彤被她看得有点心虚,却也强撑着自己,她朝小姑娘招了招手:“你来,莫要做这些了。”小姑娘看看管彤,再看看那宫人,试探着站起身,见她没有阻止,顿时一撒腿跑到了管彤身后,紧紧的抓住管彤的衣摆,探出头看着那宫人。
那宫人又气又急,突然她仿佛是想通了什么关窍,哈哈一笑:“管彤啊管彤,你骗我!”说到最后,她的眉毛倒立,脸色狰狞。
管彤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只是强笑道:“我骗你作甚……”
“看着我们相识一场,你就莫要管了,将她交给我……”那宫人挽着袖子扑上前来,一扬手,管彤听到风中的声响,心道一声不妙!她这柔柔弱弱的,伤都没好透的身子骨,被这手粗脚粗的女人这么来上一下,那她怕得当场就要升天!管彤急忙捂住脑袋往下一蹲,还不忘扯住一旁小姑娘,让她跟着一起蹲。
也就是这时,突听一女子的声音说道:“她骗你作甚。本官让她照拂陆五娘,你可有疑问?”
管彤微微抬眼,只见道路那旁匆匆行来一青衣女官。这女官穿着的不同于普通宫人的裙衫,而是着了一身青色圆领窄袖的襕袍衫,头上也并非是妇人常见的发髻,而是戴着如同男子一般的幞头。若不是她面如白玉,再加上声音柔美,不会错认她的性别,恐怕谁见了都要称赞一声如玉郎君。
小姑娘探出头,见到那女人,眼睛也亮了,她急忙喊道:“周学士!”
这一声字正腔圆的,点明来者身份,可说是恰到好处。管彤眼睛一眯,也跟着行礼道:“见过周学士。”
她微微抬头,看到不远处隐没的屋檐,那屋檐跟她此前所居之处有些不同,只是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此前竟未注意到这点。管彤扫了一眼,又垂下眼来。
内文学馆中的女学士们可不是同她们这样被征召入宫,如同服劳役,需要做脏活累活的普通宫女。而是往往在民间多有才名或是贤名,因此才会征召入宫中的。是正经领着俸禄,有品级的官员。
那宫人见状,脸色微沉,却也急忙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