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这一天,平静又寻常。
太阳在固定的时间升起、降落,马路上的车辆行驶在自己的车道上,树叶因秋风坠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落叶。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轨迹上,毫无偏差。
似乎除了柏舟,全世界都在安定有序地运行着。
而柏舟的反常也终止于夜晚八点十五分。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外边的风声,但却可以看到路灯下院子里被卷得飞起来枯叶。
柏舟和桑泱一起坐在墨绿色的沙发里。
这间画室完全是柏舟的风格。
她主攻油画,喜欢印象派,审美偏向西式,个人风格很鲜明。
于是到她家里来的朋友参观了她的画室以后,都会感叹装修的风格独特但又不会让人觉得猎奇,完美地和柏舟融为一体,然后认定,这一定是柏舟自己设计的。
但事实上,这间画室是桑泱的手笔。
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柏舟很担忧会在装修风格上和桑泱产生分歧。
因为桑泱的审美偏向中式,她的父亲是语文老师,母亲是出版社主编,相对于艺术,她接受的文学熏陶要更多些,和柏舟是完全不同的偏好。
柏舟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向她承诺:“如果我们有不一样的意见,我不和你吵架,我听你的。”
“不至于那么惨烈吧,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达成一致意见的。”桑泱笑着说。
柏舟却不乐观,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是她们的家,不管最后是什么样的,只要有她有桑泱,她都会很喜欢。
可桑泱却非常乐观,她想了会儿,说:“不然你把你画室那部分的装潢交给我,我肯定可以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工作区域。”
柏舟将信将疑,但她觉得很有意思,就答应了。
之后桑泱把工作外的所有时间都用在设计画室的装修上,和装修公司反复地沟通了许多遍,几乎每天都会去看进度,判断和她预想中的样子有没有偏差,有的话及时调整回来。
柏舟的期待值越来越高,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画室最终的样子。
等到那一天终于到来,她推开门,看到整个房间的模样时,那些期待就像变成了烟花在眼前五彩缤纷地绽放,绚烂无比。
桑泱说得一点也没错,整间画室完完全全就是她理想中的模样。
“你怎么做到的?”柏舟又惊喜又好奇。
桑泱想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你画的每一幅满意的作品都会拿来给我看。”
看了好几年,当然知道了柏舟的审美偏向。
现在,她们就待在这间桑泱为柏舟准备的画室里。
高度的紧张之后,柏舟感觉到一种近似虚脱的疲惫,她枕着桑泱的腿侧躺下来。
桑泱在看窗外,看树叶打旋,看冷白的路灯下居然有一只飞蛾在寒风中绕着路灯转。
柏舟闭着眼睛,她找到桑泱的手,放到嘴边亲吻。
身体和精神都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她现在的心情就像飘浮在云端,轻快得很。
桑泱的指尖在她的唇上,柏舟的眼睛闭着。
指腹轻轻压着她的下唇,缓缓地抚摸,柏舟的唇色较浅,是很漂亮的粉色,下唇柔软,指尖缓缓地顺着唇缝往里,碰到柏舟轻合的牙齿。
柏舟睁开了眼睛,她微微张唇,咬住了桑泱的指尖,柔软湿润的舌尖在指腹上似有若无地划过,柏舟的眼睛里溢满了笑意。
“现在好了?”桑泱问道。
柏舟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无事发生,便显得她这一整日的紧张都很莫名其妙,也许还让她看起来很可笑。
可柏舟一点也不在意,因为桑泱不会笑话她,何况,只要桑泱好好的,别的也没什么要紧的。
真像一个梦,这一整天像个光怪陆离的梦。
而上一个时空发生的事,在尘埃落定,重归宁静后,也像一个遥远虚假的梦。
只有这一刻是真切踏实的。
柏舟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桑泱没有再问柏舟究竟发生了事,为什么突然那样紧张忧虑,突然又平静下来,这中间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桑泱又肯定,一定还有隐情,因为柏舟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能让她这样情绪大起大落,一定是非常严重甚至可怕的事。
但桑泱不打算现在问,因为柏舟心情很好,她的笑容那么轻快,不像白天时的沉重。
桑泱不想破坏柏舟的好心情,她决定明天空下来的时候再和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柏舟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依然枕着桑泱的腿,灯光有些微刺眼,她用手捂住了眼睛,然后将手指分开一些,透过指缝看桑泱。
“我觉得我和陆清一样,我也既有追求,又有寄托。”
“嗯。”桑泱点了点头,语调微微地上扬。
她明白柏舟的追求指的是什么,她的寄托又是什么。
“我也是。”桑泱又说。
她们都是很幸运的人。
柏舟忍不住设想明天要怎么过,后头要怎么过,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都值得期盼。
她明明在深秋冷风吹拂夜晚,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却都像被强烈的阳光照耀那般,充满了希望。
“你要不要继续画那束光?”桑泱问道。
“要!”柏舟马上站起来,走到画架前。
桑泱也跟着她,站在了她身边,看着她作画。
柏舟现在心情好,看什么都是金灿灿的。
拿起画笔,她回忆起那束光、那个空间,她感受到一种异样的祥和宁静,祥和到近乎圣洁。柏舟的脑海里有了一个新的构思,她在画纸上比划了一下构图,正要落笔。
小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