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藻目光还在竹简上,口中问道“谢相安置于何处?”
胡敖回道“就在景明殿。”
刘藻唔了一声,没再出声。
她在灯下看了一卷又一卷的竹简,将至寅时,方往后殿歇下。胡敖告退之时,刘藻终是道了一句“再有下回,安置谢相于东明殿。”
胡敖一怔,道了声诺。
东明殿是一处阁,原作皇帝临时休憩之用。虽小却甚精致,更要紧的是,它在诸殿之中,距宣室殿最近。
与匈奴一战还算顺利,除起初吃了些亏,之后便是屡屡得胜,夺回失地,将匈奴拒于关外。
捷报入京,已是深秋。
刘藻大悦,封赏将士不说,还大赦天下,赐民爵。这是皇帝即位,或是立皇太子方有的,故而普天之下,无人不知皇帝之喜。
大汉民风质朴,甚为剽悍,与匈奴一战告捷,百姓无不欣悦,连投军之人都比往年多。
可惜的是,塞外地形复杂险恶,汉军陌生,匈奴却熟悉得很,故而虽胜,匈奴大军却多半逃走,隐没于荒漠。
刘藻便想,干脆趁机再狠狠地打上一仗。五十年过去,匈奴既然卷土重来,说明他们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了。这回让他们跑了,倘若今后又时常来犯,也烦人得很。
只是此事,她且放在心中,并未与人倾吐。
而这期间,刘藻召大臣议事数十回,却再未私下见过谢漪一面,也未多看过她一眼,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大臣,与满朝公卿并无差别。
她还是爱她,只要一见她整个人都不一样,再累再困都能瞬间打起精神。她还是爱她,思念侵入骨髓时,也会想谢相能抱抱她想得整宿难眠。她还是爱她,即便要装作君臣,也想为她做些事,故而觉得她渴,她便赐众臣饮水,觉得她饿,便赐众臣酒食,甚至冬日将近,她怕谢相忙于政务,顾不上添衣,还赐群臣绸缎锦帛,令内造新衣,谢漪的那几身衣衫,是她亲自挑选的样式。
这样一来,大臣们倒是越来越感激主上体贴仁爱,只是刘藻却只在意谢漪是否安好。
谢相懂得她的用心,她赐新衣,她穿得最多,她赐酒食,她会格外多用一些,让她放心。她会将政务尽量处理妥当,好让她多些时候歇息,每逢太医令入宣室请脉,她总会格外多问一句,陛下圣体安否?
刘藻想,她们大约会这般过下去,相互关怀,却隔着距离,直至某一日,谢相年迈,离她而去。哪怕如今她们再无亲近,她还是怕极了那一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