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宴一阵头疼,她眼神暗沉地趴在浴桶边,忽然不着边际地想到,不知她此刻插手宫中对赵寂的教导,还来不来得及?
此后几日,四处的气氛都很紧张。宫中两次传出陛下病危的消息,等到他再一次挺过来,赵寂已停朝三日,日日在父皇病榻前侍疾,卫初宴将长安防卫力量翻了倍,北军军营里,每日都有半数人在外巡逻,另外半数则乔装成了平民百姓,分散到了各个城门,防止最后再出什么事情。
她本人则低调地进了宫,乔装成羽林卫,日日跟在赵寂身边,保证赵寂的安全。
“你父皇情况如何了?”
自陛下第一次病危便深居简出的贵妃终于踏出了桂宫,带着一众宫人,来到了帝寝宫外,这里人来人往,焦虑的太医、端药的药童、忙忙碌碌的宫人,每个人都处在帝王即将病危的高压之中,人人脸上皆很严肃,但他们心中究竟对陛下的身体抱有多少的担忧,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昨夜醒了一次,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又陷入了昏迷,太医说,最迟看明日凌晨,若到那时烧还不退,恐怕......”
赵寂跟贵妃说了几句话,宫人恰时地推开殿门让她们进入,此时分明是白天,但是殿中四处却燃了灯,橙黄明亮的,贵妃询问地看了赵寂一眼,赵寂会意:“前日父皇说天色太黑,我们虽然知道那是大白天,但是仍然还是为他掌了灯,宫人们胆子小,我后来并未说要撤回,他们便一直维持着灯光。”
贵妃闻言点一点头,和赵寂一起沉默起来。只有一种人会在白日里也觉得黑,那便是将死之人。
赵寂说宫人们不敢撤灯,又何尝不是有她自己的私心在呢?既然父皇说看不清,那她做子女的,便努力让父皇在最后一程走的明亮一些吧。
母女两在里边等到傍晚,赵钰再次醒了过来,浑浊的眼睛往这边扫了扫,视线落在了贵妃身上,贵妃深吸一口气,对赵寂道:“你先出去罢,我与你父皇说一说话。”
赵寂点头,对父皇行礼之后退了出去,殿门开时夕阳斜斜照了进来,而后又被闭合的殿门拦在了外面,殿内仍是明亮的紧,到处有烛火在跳动,贵妃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皇帝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她看起来还是二八年华,可这个标记她、占有她十几年的男人却已老成了这个样子,而最初,其实这个人也有过意气风发的日子,他们之间年龄相差很大,但贵妃遇上赵钰时,男人却正处在最有魅力的时刻,她不知轻重,天真烂漫,给男人一哄便欢喜地进了宫,却未想到自己嫁的是个天底下最薄情的男人,却未想到正是自己的进宫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
干着嗓子,赵钰艰难地说了一句话,大口地喘息。贵妃在他床边坐下,不知该笑该哭:“原来你也知道我不愿见你。”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正如我其实明白我并不是真的爱你,但我需要用爱你来让自己获得平静一般。”
赵钰咳嗽着,哀哀笑了起来。
贵妃看着他的这幅鬼样子,一时很难再将他同多年前那个英俊威武的男人联系在一起,但她知道,这就是那个男人,甚至这个男人最后会变成这样,大半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但你不喜欢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得装□□我、得在我面前扮演成一个温柔深情的妃子,小小啊,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我都愿意当做你深爱我吗?”咳嗽勉勉强强地止住了,帝王状若癫狂地笑着,又去问万贵妃。
万贵妃自然不叫万小小,只是因为她有个姐姐在前边,故而帝王喜欢唤她小小,但是这个称呼其实也好几年没听帝王喊过了,万贵妃的脸色有些发白。
“陛下心思如海,臣妾又怎么猜得出来呢?”
“你看,你就是这么狡猾,只要你没把握的,你就从不出口。也罢,我,咳,我告诉你便是。那当然是,因为你曾经真的爱过我啊。”
思及往事,赵钰脸上浮现出一些快乐。
贵妃却很厌恶,她不喜欢赵钰有任何轻松的表情,即便这已经是个将死的人了:“你错了,也许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呢。”
“不,你爱过。那年我从江南把你带回来,你像个小孩子一般欢呼雀跃,我知道你是喜欢的。”
赵钰此刻却像个宽容一切的人一般,淡淡笑着,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