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来将挡(2 / 2)

“陛下,今日将士之勇您已亲见,臣不敢吹嘘他们有以一敌百之勇,却有保家卫国之才,不过擢拔一级,他们当的起。”君兮说的不卑不亢。

“你可知朝廷法度?”李治沉声问。

“将士戍国卫边出生入死,以已身血肉之躯筑边防城墙守国疆安泰,功勋卓卓,却换不得半点利禄,不过封擢七品从末。臣熟知朝廷法度,貌似不曾有过擢拔禁令,此事可议。况且臣以为,此事在座的诸位大人应该也没有人反对吧?”

文武朝臣一听君兮的话头落到了自己身上,都微微低下了头。开玩笑,将士戍边出生入死是人尽皆知的事,待遇低也是公认的,不过武将多是些粗鲁莽夫,素来没人提议,死也就死了。但众所周知能有国泰民安的安稳天下,他们的功劳却是最大的,如今被人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提出这样的请求,谁敢说个不字。

君兮话音落,全场静寂半晌不闻一句人声,君兮转头扫视四周,却见四品之上文武百官悉数到齐却独独缺了风华绰约的那位。

君兮目光一凛,忽的想起,在国公府时貌似听到隐卫议论,皇诏三下国公府都被挡了回去,他好像请了病假。

“陛下您看,先祖既不曾颁过禁令,如今朝臣又无人反对。此举励军心振士气,还望陛下应允。”君兮转头看向场上,眼角余光却扫了武后一眼。

“二圣”并称已非一日,朝中大事皆有武后定夺已是大家默认的不成文的规矩,李治根本拿不定主意。今日之事能否应承全在武后。

然而一旁武后眉目如画,凤服流光雍容端坐,身子稳如山峦,甚至头顶金鸾坠饰都不曾晃动一丝,只见她焰红双唇密实闭合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日头虽已斜西,热度却丝毫不减。场上静寂,百余西北营将士挺立骄阳之下,任汗珠沿脸颊淌下,他们昂首挺胸看着前方傲然挺立的身影,看着对面高坐帝后。

百官目光轻瞄着场上场下,官场混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们也都是人精,心中自有一杆秤。

当初是如何把君兮遣到西北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帝后做扣把西北营那么个烂摊子丢给她,怕是对风家翻案之事心中仍有不满。

毕竟三公案君兮算是立了功的,皇上也不好公然翻脸,可她去了西北营,若收承不了那群粗鲁汉子,届时便另当别论了。

谁知道这君兮确有几分本事,不过月余光景竟然真的带出一手好兵来。如今西北营整训完毕,如果不出意外,两日之后阅兵礼一毕,皇上必会收回将令。不过三十几天,任她君兮也翻不出大浪来,可若是擢拔令一下则不然了。

普通将士年禄不过半两银钱,即便喋血沙场也不过埋骨边塞葬万人坑,甚至连个扁木牌都没有。可若擢拔为七品从末便是朝臣,月例三两,亡有抚恤。

虽说国库现在富足,这点银钱也不算什么,但是此事是君兮提出来的就另当别论了。

若是陛下提议,此事成也就成了,还能落个天子体恤之恩。可如今君兮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若真成了,十万西北营将士日后感念的必然是她君兮的恩情。

例银出在国库,好却让君兮捞了去。这军心归属怕是也……

若是别人也便罢了,偏偏这个君兮又是出自国公府的。国公府那位本就阴晴难测,虽然一年前的边关一战打的漂亮,然而他领兵回来了,可边疆镇守兵将却皆为其亲信,此事已然让皇上头痛不已。如今若是再让他收服了西北营,一国兵权尽皆握于一人之手,这天下怕是都要易主了。

而再看场下那傲然挺立的与帝王对峙的身影,却是丝毫没有罢休的样子。果真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周侧围坐的文武百官额头隐有细汗渗出,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此事事关国体法……”

“报~”

李治刚一开口,场外突然传来一声长报,马蹄声起,来人转至场下紧急勒马,一个翻身落马急奔上前来。

话被打断,李治闭了口,目光看向远处来人。

君兮眉头微蹙,黝黑双眸转向奔来骑兵,他束发凌乱,衣服贴在身上褶皱不堪,双目红肿,眼圈发黑像是许久未曾歇息过的样子。

虽有疑虑君兮却也微微让身避过了场下正中的位置。

“何事?”李治高座上位沉眉发问。

“回禀陛下,江南道八百里加急密函呈上。”来人双手托平高举过头,手中擎着一个两掌大小的用油纸包裹着的袋子。

“呈上来。”李治大袖轻拂,魏公公忙快步走下来,接过骑兵手里的油纸包敬上。

“拆开。”

“是。”魏公公恭敬应声,一侧内侍已备了剪刀。魏公公剪开油纸包,却见里面竟还用荷叶缠了几道。层层剥开,共开了六层外皮,才终于见了底,里面是一纸信封。

魏公公将信封交由李治之手,恭退一侧。

李治拆开信封,取出里面厚厚一叠信纸,目光快速扫过,脸渐渐沉了下来。

“这么大的事,为何此时才来通禀?”李治啪的将信拍在身侧矮案上,对着下面跪着的骑兵怒目发问。

“陛下,此信乃州丞大人七月二十八日所书,然而自上月以来江南已连下暴雨二十日有余,大水泛滥绝户,消息根本传不出来。”

“什么?!”周围百官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哎呀,这……这个节骨眼竟然发了洪水。”

“难怪最近天干无雨这洛河水却滔滔汹涌,竟是江南出了事。”

“因为大水泛滥,大雨不歇,州丞大人带着百姓们都在山顶避着,然而抢运出来的粮食不多,山顶百姓众多,粮食告急。不得以,自上月二十八日开始,州丞大人每日便遣一队深熟水性的将士下山来都求援。奈何洪水激猛湍急,出来一个便被洪流卷走一个,前前后后遣了八十几人,也只有小的一人活着出了来,这才得以将此事通禀陛下。”来人声音发抖说的极快。

“那江南道现在情况如何了?伤亡损失怎样?”李治连忙追问。

“小的下山时,江南道七州十四郡全部遭难,洪水冲毁房屋数万,良田千顷,民众死伤愈万,失踪者更是不计其数。小的出来时被洪流冲的晕了,醒来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如今时隔也已近八日了。”

“八日!”

李治身子猛的晃了一晃,围困八日,洪水不退,粮食绝尽,浮尸满地,那该是怎样的灾情!

“运河呢?江南道有运河疏水多年不曾出事,年前又刚刚加筑过?怎么会发这么大的洪水?”李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跪着的人听到运河二字面色更是凄苦,“水量太大,运河坝口决堤,河中水发,大水惶惶,简直雪上加霜。”

“运河决堤可不是小事,咱们洛水其源相通,万一滔滔江水卷出来,届时死伤岂止万数啊。”

“如今使团即将来都,却又突发洪水这可如何是好啊!”

“唉,祸事一桩接一桩,这下可要怎么办。”

众人左顾右盼议论纷纷,没看到高座之上武后微微侧身,红唇轻动在李治耳畔低声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