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坐成一圈的将士身前架着五口大锅,锅里煮着清水粥,满满五大锅,却不过放了三两把米。他们带的粮食不多,为了多省给围困在山上的百姓些,每日也不敢吃饱,只勉强果腹。
一边儿的君兮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就着身侧火光研究江南道的水道地图。
“主子,已经扎了营,今夜我和鬼守着,您好好歇一晚。”王端着一碗热粥过了来递给君兮。
白日赶路,夜里还要研究疏水之策,主子已经几日没怎么歇息了,不过短短三日,人整个清瘦了一圈。
“我没事。”君兮淡定接过粥碗放在一边晾着热气,目光不曾离开地图册,“那个送信的呢?”君兮问。
行军队伍里,前来送信的那个将士也跟着,进了江南还要他带路才能寻得到州丞他们被困之地。但是他因为体力严重透支,刚启了程便睡了过去,这一觉睡了整整两日夜,雷打不动,怎么颠簸就是不醒。
“还睡着呢。”王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
“拍醒。”君兮说的干脆。
王应声走到马车前,一把掀开车帘,里面的人睡得正香,王手中剑身一转,“啪!”的一声拍在他脸上,声音清脆响亮。
吕世荐睡得正酣,脸突然被冷物拍打,身子整个一抖,人也醒了。
“现在是哪儿了?”吕世荐揉了揉眼,透过掀开车帘扫了一眼四外景色,跳下马车看到头顶压到眉梢的乌云,眼睛陡然瞪得玻璃球似的,“我睡了几天了?”
“你睡了三日夜,现在已经到了巴蜀之地。”王面无表情道。
“三日夜!”吕世荐伸出三根手指比在眼前,嘴巴张得老大,似乎难以置信他们竟然三天就到了巴蜀之地。
“别傻愣着了,钦差大人要见你。”王睨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君兮,吕世荐一个晃神连忙跟上。
大运河北通涿郡,南达余杭。通过通济渠、永济渠两大渠道,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洛水,长江,钱塘江六大水系,总长两千七百公里。运河分为四段,其中润州至余杭段称为江南河,长约三百三十公里,那里也是此次运河决堤口之所在。
她们现在进了巴蜀之地,距离余杭还有不足百里行程,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应该便能赶到余杭区。部队行进到这里已有沉阴天象,再往前进去还有二十里官道,下了官道便是野土路,大雨之后的道路势必泥泞难行。百姓被洪水困在山顶,山路崎岖,千余马骑带粮奔行会更难,她要寻一条最近能最快进山的路。
“钦差大人,您找我。”吕世荐拘肩躬背恭敬唤了声,脸微微红。赴南赈灾这么紧急的事,他身为灾区出来的人竟然睡得这么死,真是没心没肺的踏实。
“嗯。”君兮微微颌首,眼皮不曾抬起一下,睫毛轻垂看着身下地图,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从巴蜀入余杭有七条路可选,进山有三个入口。我希望能找出一条相对易行且能够尽快进山的路。你是从里面出来的,对里面的地势灾情都熟悉一些,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君兮把地图铺在石头上,手指在巴蜀与余杭之间划了几下。
吕世荐整个愣住,似乎没想到君兮的开场这么单刀直入。
片刻不曾听到回音,君兮眉头微蹙,抬头看向他,“问你话呢。”君兮冷声道。
吕世荐一个晃神回过神来,讪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搓了搓手,“钦差大人,这城里……”吕世荐歪了歪头,张张嘴,似乎没想明白话要怎么说。
君兮见他为难的样子知道城里情况可能比她想的要糟,“不妨直说。”君兮的面色更严肃了几分。
“不瞒钦差大人,这整个江南道七州十四郡都被大水绝了城,牵连何止千百里方圆之地,土地都被喂饱了,不仅不吸水还鼓着尖儿往外冒呢。哪里还有马骑行进的地方。您也看到了当初那封加急密信裹得那般严实,小的出来送信是憋着口气一路游出来的。”吕世荐怏怏道。
“如今虽然隔了十几日了,洪水可能退了些,但大家都困在山顶,没人疏水,这路怕是也……”
“知道了。”君兮微微点了点头,“要想上山,必须先泄洪。”
“要想泄洪还得先把决堤坝口堵上。”吕世荐默默补了句。
君兮闻言略陷沉思,似乎在思索堵坝泄洪的可能性,目光则瞥到一边晾着粥碗,随手端起沿着碗口吹了吹腾起热气,已递到唇边。
“咕噜噜~”寂寂深夜,一声空腹之响清彻响阔耳畔。
君兮递到嘴边的碗生生顿在唇前半寸远。
对面站着的吕世荐摸摸肚子,尴尬的笑了笑,睡了三日夜不曾入腹半粒米,五脏庙唱起了空城计,他好饿。
君兮放下粥碗,回头看了眼一边将士们围坐的大锅,将士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五口大锅里如今一滴多余汁水都没了,有几个将士正在用草叶刮着锅底。
君兮把粥碗往吕世荐手里一递,“我没喝。”君兮和声道。
吕世荐闻言眼睛一瞪,双手立于身前连连摆手,好像粥碗多烫手似的,“钦差大人折煞小的了,小的怎么能与大人抢饭吃。”
手触到碗边,吕世荐吓得脸都变了色。
“我吃过了。”君兮将碗往吕世荐手里一推,吕世荐手成掌状连忙推了回来,而君兮已经松了手。
没了托力,粥碗因受力失衡而作自由落体运动,与地上碎石来了个亲密接触。
“啪!”
碗碎粥洒汤水溅。
君兮惊诧抬头,吕世荐僵成雕塑。
二人僵视四目相对,只闻夜蝉入耳,风过,人不动。
突然,地上有“嗤嗤~”声起,君兮眉头一皱,低头看向粥碗碎裂处,却见地上碎石混在粥汤里,正嗤嗤冒着泡。
粥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