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虽是严寒,可也半点儿没能冻住空气中的血腥气儿。林烟没忍住蹙眉,从自家小药庐拄着杖子过来的一路,闻见的血腥气儿是愈发的重了……
再走了不多时,脚下忽然的踩进了一处湿泥里,半湿了鞋袜。
林烟一顿,心有所觉,缓缓蹲下身子,微抖着小手一摸自个儿的鞋底。指尖沾上了些糯湿,以拇指将其抹开,指尖的糯湿大半都已经凝结。
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再将指尖靠近鼻子一闻,果真……是血。
“钟叔!钟叔?大伯二伯?你们可在这里……”鼓起胆子,林烟大声喊问了出来。
林烟是不知晓屈子国军是否全都已经走了,瞧不见也听不出。运气使然,要是这处有留人,她怕是此刻命已不在了。
回应她的除去耳边呼呼山风簌簌叶响,就再没有其他声响了。
……
林烟不甘心,小脸上却也渐失了血色,嘶哑道:“钟叔……你们若在便应我一声罢……”
山头树木摇摆,簌簌作响,荡在耳边。她染了血污的粗布鞋抬了起来,慌乱着便朝满地躺着的尸堆里去了。
弃了手里面的木杖子在一旁,林烟挪了身子半蹲在地,双手平着试探去摸身侧躺着的身体。盔甲手触寒凉,上头还结着霜冰,一摸着便想缩手。
可其中若是真躺着她的叔伯们……该是几多凄哀。
即便是只剩下尸身,也该由她这个无用的小辈带回去好好下葬入土为安的。
一路摸了大片地方,地上的人全是没有气息的。直至小掌这次按上了一张脸。林烟身子僵住,也忍着没将手收回来,停留片刻,指缝间总算感到了掌下之人些微呼吸的气息。
一摸旁处。身着盔甲,手握长剑……是名军士。腰腹上两个冒血的大窟窿,右侧胸口一支利箭插着极深。
此人伤得极重。
林烟惊了片刻,也不敢再做迟疑,即刻伸了小手去掐的那人的人中,急道:“别睡,你醒醒,不能睡!你不要睡!”
这样的失血,真若睡了过去,绝对便是一觉不醒了……
将下裙撕扯做手掌宽的布条,使了力压在一大窟窿处。空出一掌,便也使了大力气往那人脸上扇了一大巴掌!
“唔,咳咳……”
听到动静,林烟微眯起了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还有救!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应该也是一个很可爱的故事。
第2章
男人接着闷哼了声,极重的眼皮子微微抬了一条缝隙。白日的亮光刺眼,他的眼皮实是睁不开来,只朦朦胧胧中和着白光瞧见了林烟的一张脸。
身上多处地方痛极,胸口那处尤甚,呼吸的紧了都是戳着心窝子般的疼。
林烟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自语道:“醒了便好,这就还有的救。”
林家爷爷走后,药庐到了林烟手中。
彼时林烟十二岁不到,药庐失了大火烧了大半,她浑然不知还在里间安睡,直至爷爷冒着烈焰大火滚滚浓烟跑进里间将她背在背上,她始有觉。所谓福难双至祸不单行,而后爷爷却是因着浓烟入肺,不久于人世。
十二岁前同自家爷爷待在一处学着的医道,承着天生的资质,看些风寒感冒跌打损伤之类的病症还是有余的。是以也在镇子上贴着人情天资,有了小小的大夫营生。
这人既是醒来了,便不能不救。
闻他出声的一瞬,林烟也不迟疑,着手又撕扯下来几段布条儿,将他腹上伤口牢牢扎紧了。在近旁摸索到了木杖,攥在手中,俯下身子轻道:“你撑着点,我带你回去。”
背上的男人发了低低的声响,依稀是问道:“我还可救么……”
林烟侧耳,正道:“莫要多话了,好生留着力气罢。”
……
男人的身体外着一件算不上轻的盔甲,同林烟的身板子,实在为难。山风凌冽,一股脑的冲她迎面而来,将她额上的发全然吹到了两侧,露出光滑白皙的额头。
如此迎风,吹得脑袋发麻,脑中一阵嗡声。紧着催着她咬牙快步而走的,是腰后侧逐渐变的温热的衣衫。
布条几圈缠绕哪里是能止住那几处流血的,若不快些,身上背着这人怕是也快没了……
本是冒了送命的大风险出来寻人的,几位叔伯的行踪她寻不着,却是救了不知是不是屈子国人的军士。倒也罢了,随他是哪里人士,能否救活都还不知晓,何苦去思量那些个后话。
……
回了药庐,直至天色又渐暗了下去,林烟忙活了近一个白日勉勉强强将他腹上的伤处用自家针线缝合起来。
亏得家中有已经穿好的针线,才不至耽搁的更久。
男人好似背回家中不久复又昏厥了过去,之后再难唤醒了。林烟忧心着,便就时不时以两指贴于男人脖颈处感知心脉跳动。好在心跳虽弱,却也还是有的。
止血的汤药已在炉子上熬着了。生地、黄芪、藕节、白芨几味药材按量抓来,配茜草、山楂、花生衣适量共煎,此药日服两次。
胸口的箭羽林烟还未着手去拔。那只箭入体甚深,箭头都已没了进去,怕就怕已经伤到了男人的肝脏。以他现下的身体,倘若草率拔箭还不知是怎样难想的结果。
只得先将汤药送予他服下,等人转醒,再做打算。
许是药汁腥苦,男人是平躺在她的床榻上不可移动半分,且喂药之时毫无意识的缘故。林烟的这一碗子汤药,大半都顺着他嘴角淌下了,真正入口的不到半数。林烟有疑,小手摸上枕头,不出意料上边儿倒是一面湿意。
难当的叹了口气儿,起身再去药罐子里倒了小碗过来。
“你既是自己不争气,也莫要怪我狠心了。”再坐于床头,她亦学着聪明了些,阴阴咬牙道。而后死掐住男人颧骨往下双颊肌肉那处小地方,生生将男人的嘴逼得张开,又觉此时势好,顺势放了木勺子进他嘴里,迫着男人不可阖嘴。
灌药时侧耳听着男人多次咳嗽,发出有些凄惨的“咕噜咕噜”咽下药汁的声响。林烟这才算满意放心了些,端了空碗起身,累得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