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空移开视线,艾因雷因又喝了一口汤。
“没什么。”
含糊带过的纱耶也不再看天,提心吊胆地开始喝汤。
她想说的是什么,本来应该问清楚的。但是,艾因雷因却在撒谎。撒谎了。所以,什么也没能说。
也许纱耶也觉察到了吧。所以,她也不会提起。
纱耶不是尼尔斐尼亚,这件事。
这是在前往加鲁每达的路上,艾尔米告诉他的。
“说到纱耶可能是你妹妹的概率,已经判明是无限接近于零。”
不带情绪也没有开场白,直接说出结论。难道这就是研究者的作风吗。
“怎么了,突然?”
和今天一样艾因雷因当时也坐在驾驶席上。
“之前,纱耶受伤后我不是治疗了吗?”
“啊啊,被faceman攻击的那次吧。”
“嗯。包括你在内,虽说是异民化但原来是人类的话,内脏等人体功能基本上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也许药效会减弱,不过普通的医生也完全可以进行治疗。”
那就真的可以的吧,不过原本是科学家的艾尔米竟然也能进行医疗工作,这件事更让人佩服。
(哦,不过索霍那小子也有医师资格证来着。)
毕竟要进行人体强化手术,所以就算炼金术师能做些类似医生的工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想到这里,催促艾尔米继续讲。
“然后?”
“我要说的是,那个小纱耶啊,其实我根本没做什么治疗。”
“哈啊?”
“那个女孩啊,区区几分钟就把自己的伤势治好了。痊愈哦,而且也没有后遗症。也许她还不会死呢。我觉得她至少像纳米细胞机器人一样是打不死的小强。”
“……别说得这么难听呀。”
总觉得艾尔米特意把纳米细胞机器人拉出来做比喻有种话里有话的味道,艾因雷因皱起眉头。
她不是尼尔斐尼亚这件事,我早就做好觉悟了。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说这件事?”
“因为嘴上怎么说都行。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你最后一击。”
“我说,在社会上这叫多管闲事懂吗?”
“也许是吧,不过既然能够预想到可能早晚要发生那种事,让你早点有所觉悟不是一种温柔吗?”
“所以说,觉悟早就……。”
“我说的不是这样,莫非你在装蒜?”
对艾尔米有些指责的话语,艾因雷因作出真的不懂的表情。
“装什么?”
响起一声叹气,黑猫像是抛弃了艾因雷因似的在副驾驶席上卷起身子。
“那个女孩不是你的妹妹。至少这一点你要给我好好记住。”
“我懂的。”
虽然这样回答,但艾尔米却不再有反应。
结束晚餐,艾因雷因决定小睡一会儿。
纱耶不会睡觉。
这种地方不会有强盗之类的,不过可能会出现野兽。这里有广阔的无人看管的土地,并且有无数野性化的家畜后裔生活于此。所以艾因雷因设好防范野兽的陷阱后才躺下。
便携燃料的火焰将四周染成了橙色,释放着热度。
“看守工作请交给我。”
“我不担心,只要有纱耶在就是安全的。”
“是的。”
果然,看不出她的表情有任何变化。
不过,她的话听起来很开心这点应该不会错的。
经过faceman那件事后纱耶确实有了变化的征兆,并且在培养它。从前的言行都是平淡的机械式的,现在却偶尔能表现出有人情味的一面。
纱耶表现出这种征兆的应该是自从faceman的事件没有错。
那是在艾因雷因在和faceman的战斗中失控,其全身都化为异民的时候。他的身体变成了荆棘,和不断增殖的fanceman互相撕扯、击碎。艾因雷因原本不可能变回现在这副模样。
但是,由赶到战场的纱耶,由她那可以变化自在的空间,艾因雷因得以恢复原貌。
那片空间应该是一种零领域。其中的混沌能固定成纱耶所期望的形态。
显然,纱耶祈祷艾因雷因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时的愿望是多么的强烈啊。原本在零领域之中,有那么多的人在一瞬间实现了们的愿望并被自己的愿望吞噬。
如果这就是纱耶所拥有的特性那就无话可说不过……。
“艾因,你睡了吗?”
“……没有。”
像要躲避沉默似的,纱耶开口道。
“你认为睡觉的时候和醒来的时候的区别是什么?”
“大概是,是否有意识。”
艾因雷因闭着眼睛回答。
“是吧。那么,我是否想死呢?”
听到一句出其不意的话,艾因雷因不得不睁开眼睛。
纱耶盯着被风吹动的火焰。时浓时淡的橙色在白色肌肤上勾画出阴影,仿佛在少女的脸上造出了表情。
那既像是忧愁,又像是放弃。
“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到底抱有怎样的愿望,这令我非常在意。”
纱耶是通过怎样的原委误入那个世界,零领域。是像艾因雷因那样自愿进入的,还是像尼尔斐尼亚那样不知什么原因被吞入的。又或是像faceman那样所生活的世界崩溃后被吞没的。
没有记忆的纱耶连这个都不知道。
艾因雷因知道纱耶对此抱有不安。
“如果想死的话,不是早就死了吗?。”
听起来很随便。不过艾因雷因不在乎这个继续说。
“死和睡觉是不同的。”
没有经历死亡的人谈论死亡的结果也许存在问题,可死亡是意识的完全消灭,而睡眠是心与体的休息。
虽然有人因睡眠是暂时性意识的隔绝故主张睡眠就是死亡的假象体验,可是被保证了生的回归的睡眠绝不是死亡。
“想死的人有是有,不过从心底想死的家伙会默默地去死吧?”
说到这,艾因雷因用食指对准太阳穴,模仿开枪的动作。
参加了绝界探查计划的志愿者们,虽然都对死亡拥有非常麻木的感性,可是他们的结局却是被自己潜在的欲望所吞没导致的消灭,绝不是为了死亡而死的。
艾因雷因那时始终注视着在零领域中沉睡的纱耶,所以没法断言所有人的结局都是那样的。不过,不认为这样想是错误的。
“而且,纱耶会从睡眠中醒来。”
感应到危机,像防御的本能似的醒来。
“也就是说,你心里想要活下去。”
只能认为回避危机的纱耶的本能使她这样做。
“我想,纱耶是个只想着睡觉的懒人吧。”
“……太过分了。”
冰冷的视线刺到艾因雷因的脸颊上。
原来纱耶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的身旁。
“讨厌睡觉吗?”
“……不是很讨厌。”
“我也不是很讨厌。”
钻进被窝,然后一直发愣直到失去意识的感觉也不坏。和变得温暖起来的被子同化的感觉很舒服。
“如果能一直睡下去的话,这人生真的棒极了。”
就连渴望睡眠的纱耶也会醒来。
这个世界,是不是这样都不会改变吧。
想着想着,艾因雷因的意识逐渐淡薄起来,跌落到睡眠的世界。
做了一个梦。
是关于长有腿的城市的梦。自从那件事以后时不时会做这个梦。像蜘蛛一样在大地上爬行的城市。心想住在这里的人们应该烦恼于地面的震动吧。
虽然实际上也没感觉到什么震动。
那是被子弹打死的男人做的梦。还是在心底藏匿着愿望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未来的男人的妄想。事实不得而知。
可是,在那里所感受到的不像是梦或是幻觉。虽然没能带回任何证据,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但艾因雷因不认为那是一场梦。
这样的话,那真的是未来发生的事情吗?没有极光的天空。亚空间消失了吗?还是人们找到了能完全接合各个亚空间的方法了?
又或是不管是哪一边,在极光从天空消失之时,世界只能变成那副模样?变成城市在尘世之尽头般的荒野流浪的世界。
如果要变成那样的话,会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艾尔米不用修理亚空间增设机的时候吗。
或是于此相反,在她放弃修理的时候吗。
(真可笑。)
站在锐利到能穿透鞋底的大地上,目送留下轰鸣声离开的城市。做着这种梦,艾因雷因如此想。
(这样一来,我就是在帮忙挽救世界咯?)
曾经和艾尔米进行过类似的对话。不过那时,艾因雷因没有认真考虑。不是对于艾尔米所做的事,而是对于自己正处于这样的立场。
然而到了现在,艾因雷因还是没有认真地去考虑。
******
在第二天的中午到达了加鲁每达市。
踏入城市的瞬间就能察觉到异常的话再好不过了,不过没有这么方便的事。沿着车道走下去,在交通量多起来的地方拦了辆出租车,当到了稍微繁华点的地方时已经到了傍晚。
“那么,接下来干啥?”
坐在护栏上,一边观察行人一边思考。在多米尼奥那里要过了经费。是信用卡。确认金额后,发现完全可以像往常一样住进高档宾馆。
“得找个地方当据点才能行动啊……。”
不管怎样,城市这东西就是大。据多米尼奥说,加鲁每达市拥有三千万人口。这还算是少的。多的可以上亿。在分割成无数个区划的城市中找出纱耶感受到的异常,显得就像在沙漠中寻找一颗珍珠那样徒劳。
但是,异常已经出现,而它对纱耶是危险的存在这一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在身旁,纱耶和艾因雷因一样坐在护栏上看着前面。看来戴眼带的男子和美貌少女的组合就算在三千万人群中也显得很奇妙。不断有行人看他们。
纱耶根本没有想睡的样子。
“嘛,放着不管的话对方也会靠过来的吧?”
“也许是。”
纱耶点头后,艾因雷因觉得轻松了。事实上,他们手头上没有什么东西怎样危险的线索。比起漫无目的地乱找,应对突发事件要更加危险却简单得多。
“这样的话,在什么地方冲下汗水吃点东西吧。”
在领到的免费导游地图上寻找到公共浴池。到那里洗澡的同时在柜台处委托干洗的话,出来的时候就可以穿上干净的衣服了。
虽然他们只冲澡就足够了,不过得等干洗结束才行。所以艾因雷因洗完后进了桑拿。
可以装入五个人的镶有木板的空间充满了热气。只坐了一会儿,身上就开始冒汗。
正一动不动感受冒汗的时候,有两个人进入只有艾因雷因的房间内。他们看到戴着眼带的艾因雷因后投来奇异的目光。
说来那两个男人的身上到处都有子弹的伤痕。
艾因雷因无视坐在左右两旁的男人们,集中精神流汗。一路上在虽宽却因在车内的生活带来的拘束感随着汗水流了出来。
“喂,你从哪个区过来的?”
右边的男人发问。
“哪里都无所谓吧。”
“那可不行。你不会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吧?”
“我可不知道。”
闭着眼睛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两个人紧张了起来。
(失败了吗?)
能想象得到他们认为艾因雷因是匪帮之类的所以才来接触的。外来的呆在自己的地盘上就觉得不爽,因为这个理由在过去有好几次被找过茬
本以为这次也是这类事情。
(不对吗?)
应该是见到外来的所以才警戒起来的应该没错。但是,如果不是那种找茬的,难道说在这个区划发生了什么大问题吗?
如果是的话,那是什么问题?没从多米尼奥那里听说过,所以有人在防止消息的外泄,或者问题是在最近才发生的。
这就是纱耶所感知的危险吗?
(如果是的话正好求之不得。)
多米尼奥原本不想来的,但艾尔米却想要调查加鲁每达市的亚空间增设机。既然危险就在这里存在,那么就要调查它。艾尔米他们应该能通过纱耶没回去这点判断,危险不在多米尼奥他们所在的房车,而在于加鲁每达市。按照计划,等待一星期后由艾尔米独自来这里。
如果可能的话在此期间就把所谓的危险给解决掉。
(还是积极地行动比较好。)
“哦,是个流浪者这点没有错。”
对着紧绷肌肉,看起来马上就要扑过来的两个人这样说,艾因雷因睁开眼睛。
只有嘴是笑的。
“我正在找雇主。别看我这样其实很能打哦。怎么样?你们的老大要不要这种人?”
结果,能做的和平常没有两样。潜入匪帮刺探情报。
“……啧。”
咂舌后,两个男人突然站起来并走出了桑拿房。
“……貌似,我想错了?”
匪帮成员特意来到了艾因雷因面前,本以为是因为匪帮之间的冲突。是他想错了呢,还是对方没有相信艾因雷因所说的话呢。
“嘛,不管怎么说已经被盯上了。应该还会发生什么的。”
乐观地得出这个结论后,继续开始集中精力流汗。
没想到所谓的“什么”竟然会这么快就发生。
“非常抱歉。”
店员对着穿上干洗过的衣服的艾因雷因和纱耶低头。
“……说实在的,因为是预付所以你们的荷包是不会扁掉嘛。”
冷漠地望着对方低下的头,艾因雷因叹了一口气。
行李寄存在更衣室内的柜台。干洗的委托也是在这里进行的。
而行李却遭到了盗窃。
“我们的信用卡也放在那里。这叫我们从明天开始怎么活啊?”
坐在其他房间的沙发上,艾因雷因瞪着应该是店长的男人。
“我们会尽力弥补您的损失。行李目前正在寻找,我们一定会给您找回来的。所以,请您息怒。当然了刚才您所花的费用将如数返还,还有今晚请免费使用本店内的任何设施。”
说完,店长在桌子上递出了一个信封。
“哼。”
确认里面的东西后,艾因雷因含糊地点点头。信封中的金额超过了洗澡的费用。
作为赔偿也就这么多了吧。
“嘛,既然你们会找到行李的话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收起信封,艾因雷因看向店长。
“那么,我们就不客气地奢侈一番啦。”
这里的设施除了澡堂,还有按摩和酒馆,连旅馆都有。按摩就算了,艾因雷因在酒馆敞开了肚皮吃喝后离开这里。
“我们有门路,请在本店过夜吧。”
赶走这样说的店长,艾因雷因走到繁华街。
“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唉,还拿着吧。”
“是的。”
走在身旁的纱耶伸出手。
她手里有多米尼奥交给他们的,应该被偷走的信用卡。
其他行李也就是在路上用的野营道具。就算被偷了也无关痛痒。最为重要的信用卡没有寄存在店里,而是放在纱耶影响下的空间中。
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有了这个就能买到丢掉的东西。”
“可是,也不至于要骗对方吧。”
看来纱耶在在意低声下气赔罪的店长。
“不要紧,反正那家店也是一伙的。”
“什么?”
“那样的地方信用是最重要的。安保方面应该是万无一失,而且我寄存的行李,看起来像是放了值钱的东西吗?”
“不像,确实。”
“其他顾客也没有遭窃的样子,如果是的话警察该出动了。发现被盗后的处理,店长出来把我们安排到单间的时机也太快了。应该不是被盗,而是交给了在那家店背后的家伙们。”
“为什么?”
艾因雷因提起在桑拿房发生的事情。
“被那些匪帮的人怀疑了?”
“我想是吧。虽然发生了什么事,但却试图保密。不知是否和那个秘密有关。”
如果只是个单纯的匪帮火拼的话就算是当弃子也应该想得到战斗力,但对方却对艾因雷因的提议连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
“嘛,看了东西发现什么都没有的话,还会来找茬的。所以先悠闲地玩吧。有想去的地方吗?”
“不,没有。”
睡眠是最大愿望的纱耶没有在嗜好方面的欲望。就算一整天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