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晚两次狼(4)(1 / 2)

这样的笑,和刚才那句回答,忽然让他不舒服,想要杀杀这满溢的欢喜。

“我不喜欢烟花。”他鬼使神差,突然开口。

君珂笑意未去偏过头,并不生气,还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态。

嗯,这人一定很久没有和人说过心事,瞧这语气生涩的,姑娘心情好,借个听众你。

“姚德妃死于烟花下,那年正是元宵,皇祖父携众皇子宫眷上城楼与民同乐。”纳兰君让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当时其余人都在帷幕之后,皇祖父带领我父亲和姚德妃在门楼上观看底下游龙灯,父亲立于皇祖父右侧,德妃因为皇后抱病,代皇后位置,立皇祖父左侧。本来站得好好的,不知怎的父亲要下城楼去听燕京提督汇报当晚布防事宜,姚德妃正在此时转身为皇祖父奉茶,两人相撞,德妃跌倒,父亲将她扶了起来,慌乱之中竟然德妃站到了陛下右侧。”

“然后呢?”君珂听得出神,心想换个位置也能搞出幺蛾子?又想这家伙到现在都没自我介绍身份,不过听这口气,皇太孙?

“然后父亲离开,德妃也没发觉。”纳兰君让默然半晌接着道,“她倚着栏杆,看见一盏梅花灯特别精致,忍不住微微探身去看,就这么一探身,一道烟火平地而起,霎那间皇城烟华,人人仰首,等皇祖父赞叹回首正要和姚德妃说话时,发现她已经倒在地下,额头一支短箭,正中眉心。”

君珂叹了口气,心想皇家生死,果然从来都是很简单的事。

“皇祖父当然震怒,此时才发现太子不在,而德妃站了太子位置,换句话说,被刺杀的原本应该是太子?德妃不过是代太子而死?为此皇祖父还认为父亲受了惊吓,好生对他抚慰。然而没过几天,朝中就流传了另一个说法,说当时皇祖父那位置,在太子和德妃一撞后,也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一箭,原本是应该射向皇祖父的,只是德妃贪看花灯,探身出去做了挡箭牌而已,而当晚京城防卫,是我父亲连同兵部和燕京府,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布置的,一切由我父亲负责。那些人说,如果不是太子安排,谁能在那样固若金汤的防备中,飞箭向城楼?”

“更糟的是,被杀的姚德妃,是姜太后的远房侄女,皇三子的亲生母妃,极得陛下宠爱,和病弱的沈皇后向来水火不容。宫中说法,皇后病弱,德妃独大,就在等皇后什么时候病死好问鼎中宫,如今德妃的死和太子有牵扯,都说太子是想一箭双雕,在为他母后去除劲敌,故布迷阵,让人以为原本被刺杀的应该是他,好在将来得手后摆脱干系。”

“然后呢?”

纳兰君让依旧没什么情绪,“皇祖父震怒,父亲体弱,吓得重病一场,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到处都风传着太子将要被废,东宫人人自危,我当时三岁,每晚都要被叫起来,换个地方睡觉,我母妃精神紧张,抱着我赤脚满宫奔走,觉得哪里都睡不安稳,经常这么一奔,就是一整夜。”

君珂抿酒的动作,突然停了停。

三岁孩子,在紧张惶恐的低气压里生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噩耗降临,将惊恐的黑色笼罩在他头顶。每夜每夜,他都会被惊惶的宫人和母亲抱起,在空寂清冷的东宫里急促地奔跑,赤脚踏在空旷的回廊之上,染了尘灰的丝带长长地拖曳在身后,他在那样晃动的怀抱里,茫然睁大黝黑的眼睛。

这是一种怎样的刻骨铭心的黑色记忆。黑色的不是恐惧本身,而是恐惧存在那时段,无力拯救被动等待的压抑。

“后来我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纳兰君让还是不看她,将壶中酒慢慢喝了第三口,然后喝干端上来的另一个杯子里的浓茶,淡淡道,“我不习惯在一个地方睡整晚,到那个时辰,我就要起来,换个地方才睡得着。”

说完他将茶碗酒壶端端正正放好,直起身来,头也不回下了殿顶,隐约听见他吩咐护卫,“若燕京府和宫中有人来问烟花是怎么回事,就说是我放着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