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进山。”
此时天色将亮,君珂远远在后头吊着,看着沈梦沉一行不过三十人,果然从清溪下游的一个石板桥下出现,在河边喝了水,随即便往山中去。
君珂看着那群人,眼睛忽然一亮——那抱着小孩,被人左右看守着的,精神恹恹的妇人,虽然改装过,但体态身形,可不正是咬咬?
“下降!”君珂立即向后头做出手势,“不能再飞了,很容易被发现。”
“陛下,我们不等后头军队来么……”红砚跟在她身后,她精擅鹄骑飞行,自然要跟着君珂。
君珂摇摇头,下了鹄,让轻功不行的红砚留在山口等着接应后军,自己带着轻功不错的十个侍卫进山。
涞源山不高,但胜在峭拔险峻,奇石怪松,处处皆有溪流转折,时时忽觉绝崖悬顶,景致俊奇特异,只是前行的和后追的,此刻都无心欣赏。
沈梦沉似乎对这座山十分熟悉,穿山走道,毫不犹豫,只是时不时停下来,步伐也有些涩重,似乎体力不济。
君珂却知道,沈梦沉伤重,他在燕京本就重伤,一路追逐未得一刻休息,还屡屡受创,纳兰述对他的生死大仇毫不容情,竭力消耗他的体力和内力,此刻的沈梦沉,无论如何能力通神,必然也是强弩之末。
沈梦沉又走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此时队伍位于一处山崖之下,那处山崖顶如冠盖,斜斜凸出,将一线阴影打在狭窄的山道上。
沈梦沉靠着山壁轻轻咳嗽,越咳脸色越白,越咳腰越弯,身边的侍卫走过来想侍候他喝水,他烦躁地挥手令他离开。
君珂屏住呼吸,远远地看着,她和他曾经是同脉之体,自然看得出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很糟糕,也许不用大军追捕,也不用出手动武,他走上一阵子,自己就得倒下。
那人倚着断崖,青黑石壁衬得他脸色苍白,眉宇间泛出淡淡青色,眼角却浅浅发红,那种微带诡异的色彩,反令他看来更多几分艳,依旧午夜宫廷华筵,牡丹金粉迷离,只是筵席终将散,花开已半残。
君珂心底涌起一阵复杂的感受。眼前这人,似乎是她的仇人,相识近十年,被他伤害过,折辱过,关押过,追逐过,然而他毕竟没有真正对她下过杀手,到得今日,杀场相见,一切终结之前,忽觉怅然。
这么多年,见惯他风雨不惊,长袖善舞,含笑之间拨弄人心天下,此刻见他憔悴、战败、逃亡、生死顷刻,不由淡淡苍凉。
美人迟暮,枭雄末路,人生之哀。
沈梦沉咳嗽半晌,喘息越烈,君珂捂了捂心口,她也有点晕眩难受,心中不由一惊——难道两人同脉之体还没完全解开?可是柳杏林曾说过,她的大光明法已有大成,已经将最后一点同脉解开了啊。
沈梦沉似乎终于耐不住伤痛,招招手,示意毒人过来,毒人听话地迈着她那有教养的优雅步伐,行到他身侧,沈梦沉避到一边的石缝里,示意毒人也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