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玉莹上下扫他一遍,很大方的一甩手:“我不跟年纪比我小的人计较,你自己留着吧。”说罢,十分潇洒的抬腿上马,绝尘而去。留下四皇子颇为无语的愣在原地:到底是谁不跟谁计较。少女你有这得罪人还毫无自觉的性子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话头牵回眼下,袁国公皱眉啜了口热茶,还在打量自己儿子,“我早上的时候,看到你打拳?”
书御眼睛一亮,“是的,在昭仁宫的时候,四表哥教我的。”
袁国公举杯起来看到自己袖口里苍白的手腕,又看看御哥儿红润健康的面庞,暖意袭上心头,笑道:“干的不错!”
书御故作沉稳的小脸上立即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开心。嘴角弯弯的笑容镶嵌在带着婴儿肥的圆圆的面庞上,顿时萌翻了一票人。这么年轻而富有活力的生命,袁国公摸摸他的头,掩袖咳嗽一声:“去吧,不必在这里站着,这里都是药味儿。”
书御脸都红了。
刘旸看到这一幕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笑着起身道:“不打扰袁公,我便告辞了。”
“送殿下。”
“不必不必,切莫劳动。”刘旸十分谦让。书衡当即道:“爹爹歇着吧,我去送殿下。”
走出荣华堂,进入二院,书衡笑道:“有劳秦王特意来这一遭儿,辛苦辛苦。”
刘旸略带些好奇:“应该的。也是陛下的意思。”
“今年刚从南方回来,气候骤变又一路奔波,比往年要严重些。不过我们都习惯了,大约吃些药仔细调养就会好了,倒不是什么让人操心的病症。”书衡笑道:“倒是那日的水寇,可查出什么结果了?”
“自然查到了。”刘旸摸摸下巴:“查到了一个所有人都会满意的结果。”
书衡瞳仁中的光亮立即熄灭了。
“只是普通的水寇么。大夏的水路真是不太平,官路都有胆大包天明火执仗的打劫。”
刘旸看她义愤填膺忍不住笑了:“你就这么肯定幕后有黑手?”
“便是没有更黑的黑幕,那些贼寇也定然是与官府有勾结的,蛇鼠一窝,否则,哪里敢这么猖狂?又不是天高皇帝远。”书衡恨得只咬牙。
“当初被人在马饲料中放毒蝇簟也没见你这么生气啊,我还以为你又要躲乡下去了呢。”刘旸仿若不经意的打量她一遍:“长大了呀,荣宜县主。”
书衡怎么听怎么觉得调侃意味浓浓,两辈子加起来都快四十了。唉,只能说思考和处理问题的方式很大程度上与年纪无关,跟阅历有关。
刘旸双手负后,站姿如松:“袁荣宜,我有些好奇,你若是知道了哪个人在背后陷害,那会怎么做呢?”
“交于有司。”书衡当即说道,尽管这是个特权社会,但她法治社会出身的她有自己的原则:“谋杀罪,或者教唆杀人罪的刑罚都不轻吧?”
“重则斩首,轻则流役。”刘旸笑道:“可惜,很多事情不是明辨是非就可以的。我倒可以告诉你,当日在马饲料里动手脚的,大概有了人。”
书衡惊异的看着他:“你帮我查了这件事?”
“我总不能看着自己舅舅受牵连。”
“那人到底是谁呢?”
“还是你不算陌生的一个。只不过我刚讲了,有时便是明辨了是非也没用。多说无益,你只管往超品贵族身上想。”
超品贵族?书衡不大热衷交游社圈,她接触的人人少,朋友只有几个,因此也分外珍惜。得罪人的机会自然更少,当初是范围太大不好筛选,但这么说的话,对象大约只有两个张蝶衣的姑母丽妃娘娘,再有就是南安郡王妃。
张丽妃的可能性要小些,毕竟当时张家前脚刚挨了申斥,正风声鹤唳,若是书衡后脚出事那报复的嫌疑就太大了些。南安郡王妃?书衡当初上元节是让这位尖酸的妇人下不来台了。她竟如此狭隘疯狂?
书衡有些难以置信,她伸出手指轻轻指指南方,刘旸点了点头:“虽说那喂马的仆役当时便自杀了,但随后我便去打探那段时间他身边有哪些人靠近,要知道那种满腹牢骚志大才疏以为全世界都欠着自己的人其实很讨厌,那酒鬼的人缘很差。事无巨细的查一查,还是有些蛛丝马迹的。”
书衡一时愣在那里。一言不合就要害人性命,这是多么的疯狂?
“一则没有切实的证据,二则郡王府门楣犹在,你如何诉诸司法?”刘旸颇为好笑的看着她:“如今郡王爷不做事,泯灭了心志赋闲在家,那就意味着要触怒龙颜也不大可能了,他们会这样撑着架子熬下去,却不大可能被一棒子打散。所以,你能如何?”
书衡抿了抿唇:“我记下了,谢谢殿下提醒我。”
那一瞬间的坚定刘旸并没有忽略,他笑了一笑,迈开大步,长腿生风:“不必送了好县主,你请回吧。”
今日注定多事。约莫傍晚时分,袁夫人神色匆匆的回来了,面容很是有些凝重。在练字平复心情的书衡立即过来请安,却不料得知了一个让她更加无法愉快的消息。
忠义伯老太太果然还是看上了她。
一大早忠义伯府派婆子来通知老祖宗病的厉害,想念孙女的很,要她回府看看。袁夫人自然紧张起来,带了好参好灵芝一堆珍稀药材往那府里去。鬓发如银的老人果然不大好,面色有点紫青,埋在锦绣堆里愈发显得苍老而憔悴。眼睛也有些浑浊了,看到袁夫人便颤颤的伸出了手:“小五。”
那苍老的手呈暗黄色,分布着点点的黄褐色的老年斑,皮肤松弛而褶皱丛生,绵软无力,好比老旧虫蛀带着陈腐味的绸缎。声音含糊不清,孱弱细微,仿佛嗓子里含着一口痰。袁夫人不由得悲从中来,几欲落泪:“小五来迟了。”
她年幼时性格火爆张扬,又容易冲动,连生母都不喜欢她,也就这个慈悲的老太太还如带孙女一般对她,便是骂便是罚跪挨戒尺也还是一样的疼她。老太太明白事理而又处事公允,否则当初那么多人下舌头下眼药,说不定她真要被圈进庵堂了。
“怎么忽然就这么严重了?”袁夫人悄声问身边的妈妈。
那长年伺候的老人擦了擦泪告诉她,老太太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但前日太太和三太太又吵起来了,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
忠义伯府人口多,摩擦是常有的事,明里暗里钩子不知多少,这也是袁夫人近些年不大回娘家,也不大热衷招待忠义伯府的原因。一不小心就是麻烦。单是过个年预备小孩们的压岁钱就得二十多份,稍有个不留心便会有人说偏心闹意见,想想也是头大。但这次闹得这么厉害,自然不是为着宝石衣服什么的。
再一问,却发现果然不简单,三太太的大媳妇流了产,说是大太太的小媳妇气的,大房自然不依,这个锅她们怎么会背?当场鸡飞狗跳。再仔细问起来,却发现长房的小儿子有着自己兄弟不便宜,却把好好一个职位谋给了妻弟,顿时吵的更凶。一个骂对方白眼狼,使着官中的钱,肥羊肉只会往别人窝里送。小媳妇岂会容让?当即红了眼圈哭着要回娘家,我是外人!我嫁进来侍奉婆婆料理家务,含辛茹苦不抱怨,如今还是外人一个?
三太太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带着刚流产的儿媳一起上阵,先哭自己命苦福薄不招人待见,又哭自己可怜的孙儿无缘得见。
战斗规模迅速扩大,连小姐们都一个个红了眼框。一个说本该自己得的衣料子被别人拿了,另一个立即叫嚷上次发头花几个姐妹可是你先选的。
吐沫星子满天飞,唇枪舌战真热闹。年岁已高的老夫人当场气的浑身乱抖,不消一会儿就晕厥了过去,慌得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只闹了个兵荒马乱。
估计人年纪大了多年养尊处优,原本就有些三高问题,待到终于再次醒来,老太太已是胸闷气短,喘起气来像拉风箱了。太医也委婉含蓄的表达了料理后事的意思。
袁夫人本来就不是好相与的,听闻了经过,二话不说,给了两个小媳妇一人两个耳掴子。两个太太一个是娘一个婶不能动,但当了这么多年定国夫人的卫五已经不是当初的卫五了,再加上国公爷的骄纵放养,多年商场历练,行事果断迅猛,威势大增,比当年大有过之,放下脸来,黑云压城,连她亲娘都害怕。
那两个耳刮子扇的很明白,有一个就是替长辈挨的。一个好好的伯府闹成了什么样?袁夫人也是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