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东北角,长信宫,旧时世子寝宫。
宣钦一人一剑来到这座废弃的宫苑,视线落在荒草丛生的某一处,道:“出来吧。”
草木窸窣声起,有什么东西从暗处浮现。
“呵,真不愧是师父,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清晰可见两道穿过眉骨的狭长疤痕。
“你的功夫是我手把手教的,杀害乌嬷嬷的手法如此利落,殿下,这些年进步不少。”
“殿下?”像是被这两个字眼刺痛,那人跳出草丛,眼神骇人,声音尖利:“你还有脸说出这两个字?是你背叛了我!害我变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人尖叫过后,又突兀地笑了:“卫灵溪那个贱人一定没想到吧,我不仅没死,还好好的活着,哈哈哈,宣钦,你看看自己,你帮了她,她是如何回报你的?宣家满门抄斩,你又得了什么好下场?嗯?”
“卫灵夷。”宣钦漠然地开口:“昭儿在哪里?”
卫灵夷,曾经的世子殿下阴恻恻地笑着:“卫昭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儿,我将他接出来玩几日,怎么了?”
阴鸷嗓音配上他眉骨间的伤疤,有种森然的可怖。
宣钦目光扫过他身后,神色冷峻:“你想怎么样?”
“哈哈哈......”卫灵夷笑出了眼泪:“当初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一句话,我任人摆布,到头来,不得父王的信任,又失去了宣家的支持,最终还被那个卑贱的女人踩在脚下,烂如草芥。”
“我想怎么样?我要你们统统去死。”
宣钦眉眼安然,不置可否:“若你放了昭儿,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宫,保你后半生无忧。”
卫灵夷眼角微微挑起:“何必如此着急,你我师徒一场,叙叙旧多好。”说着便撩起衣摆,席地而坐,姿态优雅,仿佛还是那个王孙贵胄。
宣钦突然扔下剑,轻声一笑:“殿下如果想要报仇,我束手就擒,随你处置。卫昭只是个孩子,心脏还不好,即便没有你,他或许也......”
卫灵夷怔愣片刻,眼中渐渐渗出得意:“师父放心,我将那侄儿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不过谁也找不到就是了。”
宣钦神情微微一动。
卫灵夷站起身,拾起宣钦扔掉的剑,握在手中。确认他真的毫无出手之意时,手腕一转,剑身扫过宣钦的侧脸,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珠子。
血珠子顺着他的下巴轮廓滴下,落在蛮芜的荒草上,溅起不少尘埃。
望着草地上的血迹,卫灵夷眼角狠狠抽动着,眼中划过嗜血之色。
不再试探和猜忌,他持剑靠近,狠狠刺入他的前胸。
鲜血很快染红宣钦的衣襟,他的身体微不可动地晃了一下。
没有什么比仇人在自己眼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更叫人兴奋了,卫灵夷舔了舔唇,憋闷了数年的压抑一扫而空,简直是神清气爽。
“你从来都偏心,明明我才是你的徒弟,你却主动去教那个贱人,与贱人为伍的你,太让我失望了。”欣赏够了宣钦血色尽失的脸庞,卫灵夷仿佛突然又有心情开始追忆往事了。
宣钦的视线依然落在卫灵夷身后那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
“失去了一切的我,成了条可怜的狗,终日躲躲藏藏,我的脸也是那时候毁的。”卫灵夷摸了摸早已刻骨的伤疤,唇角绽出一抹毫无意义的笑容,冷冷的,大约是想起了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
乌云散开,月光落下来,宣钦眯了眯眼,渐渐发现草地里的玄机。
身边人恍然不觉,还在侃侃而谈。
“我无数次的想,一定要复仇,一定要让害我的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我等来了这一天......”
宣钦看准时机,等卫灵夷再次晃到他身边的时候,弯曲膝盖,飞速地向着他的小腿扫了过去。
“啊——”
重心不稳,卫灵夷一下子倒了下去。宣钦又是一脚,踢飞他手中的剑,稳稳落在自己手中。
卫灵夷咬牙翻滚了几圈,躲开了宣钦手中长剑。
“你疯了!卫昭还在我手里!”
一番动作下来,胸口流的血更多了。宣钦并不停顿,再次提剑追了过去。
“住手!你信不信我杀了......啊......”
宣钦再次激荡内力,飞速跳转,剑气清越,金石震荡,发出清脆的剑鸣。
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不过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剑身刺入卫灵夷右肋,他死死睁着双眼,双手握住剑身,不让它再进一分。
喉咙里嘶嘶吐气两下,卫灵夷道:“如果我死了,你就一辈子都找不到卫昭......”
“我知道他在哪里。”宣钦打断他的话,手中用力,剑身终于刺穿整个右肋。
“噗——”卫灵夷顿时吐出一大口血来。
宣钦抿着嘴,抽离剑身,冷冷看了他一眼:“是你告诉我的。”
旋即头也不回地转身,奔向荒草掩埋的一处角落。
卫灵夷震惊地望着他用剑挑开草,露出一块方形的石板来。
揭开石板,露出一片灰暗的天地,一眼望不到底。
宣钦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这是一处废弃的地窖,常年未经疏通,里面空气不流通,越往下深入越有窒息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