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氏心脏狠狠一跳,额角渗出冷汗,“你说什么?”
柳文倾垂下手,微微翘起唇角,眼角眉梢,俱是冷意。
“他死了,我亲眼所见。”
小周氏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伸手揉了揉胸口,才继续道:“给我细细说来。”
世子失踪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找不到卫昭的时候,宣钦满身是血的抱着孩子从长信宫里出来。
他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柳文倾。
也是最后一个人。
宣钦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失血过多,力竭而亡。
柳文倾远远地瞧见他山岳般的身形倒了下来,即便如此,他怀中牢牢护着的卫昭,依旧毫发无伤地躺在他已经纹丝不动的胸口之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一直没有动静的世子殿下突然嚎哭了起来。
哭声哀绝,在静寂的寒夜里久久不散。
柳文倾俯身去抱卫昭,一点一点解开死死缠绕在宣钦胸口上的血衣。
有什么轻薄的东西从胸口处落下来。
是一块淡青色的巾帕,四个角俱缝了几朵小小的杜英花。
柳文倾慢慢捡起,上面以血写着一行小字。
照顾好卫昭,不要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柳文倾不知道宣钦在最后一刻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一句话。
但既然是他看到了,就要替他守住秘密。
宣钦死了,他将卫昭安全地送回西宫,卫灵溪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这就足够了。
第89章
“师父——”
卫灵溪自梦中醒来。身边躺着卫昭,殿外是寂然月色,檐下悬着一盏孤灯,跳跃的烛焰在床帐上投下她的影子。周围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人在。
她翻身下床,桌上蕊初留下的一壶茶早已凉透。她抄起茶壶一口气饮下,胸口一凉,窒闷的感觉渐渐消散。她不明白近日为何频频梦到宣钦。
自他失踪那日起,便时常入自己的梦来。她隐隐不安,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梦里,关于他的一切,卫灵溪其实不大能清楚的记得,隐约朦胧,他的脸像被厚厚的雾霭遮住,看不清五官和神色。
她一声声的喊他,他却始终没有回应,这不是记忆里宣钦的样子。即便是他最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冷漠以对,她的师父,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可梦里的他却如此冷漠,自己忍不住想要靠近,伸手时却连他的一片衣角也触碰不到。
大片水泽从指间溢出,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露出伤心的一面,哪怕是面对母后小周氏,她也是强忍着不哭,因为她是这个国家的王,没有轻易哭泣的权利。
一直没有上朝,除了卫昭没有清醒,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不想带着那张名为女王的假面继续生活,在没有后盾,心里空落落的时候,她连做戏都不愿意。
宣钦一直以来都是她坚实的后盾,数度厮杀在前朝之时,只要一想到千秋殿里的宣钦,她就格外安心,哪怕再糟糕又怎么样,总有人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在欣赏完朝堂上的老家伙们因为她而说不出话时露出的懊丧神色,比这更开心的却是下朝之后她跑到千秋殿里,一一将他们的反应告诉宣钦,听他或夸或损的嘲弄自己一番。
因为如此,哪怕他们并不曾分分秒秒在一起,每一日度过的时光依旧是如此令她饱含期待的。
喜欢上宣钦,并不是一件难事。
或许比他们在成婚前达成共识更早,她就已经喜欢上自己的师父了。所以向来无心风月的她才会在母后提议之时一下子同意下来,才会不经思考地去打擂台比武招亲,才会在宣钦提议整垮宣家登上大位之时,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那个微雨的午后,他轻飘飘许下的承诺,她一直记得。
她也记得他说,或许等我活够了,再求一死吧。
小麦黄,桑葚熟,又是一年秋。人世间如此繁华,诸多留恋,宣钦怎么会活够呢。
所以卫灵溪坚信,宣钦没有死,他终究还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
翌日,谢时雨替卫昭把了把脉,脉象中正平和,软而稍数,是寻常之象。她终于宣布了一个众人翘首以盼的好消息。
“世子殿下不日将醒。”
小周氏松了口气,宣钦拼上性命也要护住的卫昭,终于是护住了。如果连卫昭也不在了,难以想象她的女儿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日午时,卫昭便清醒了。除了久未饮食带来的虚弱之感,并无其他不适。并且谢时雨惊喜地发现,卫昭的心疾似在慢慢好转,这次昏迷因祸得福,从出生起便一直困扰着他的不治之症终于要痊愈了。
梁浅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否极泰来,小殿下定能一世无忧,再无病痛。”
谢时雨拍了拍她的手,道:“这是好事,师姐怎么还这样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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