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者呢?”
“呃,”司芃挠挠鼻子,说道:“我叫两个收旧货的去我店里收东西,他们停在外头的电动车,应该是后面装太多东西,重心不稳,车往下坡滑,撞到卢奶奶。”
“那他们人啦?”医生问。
“跑了。”
“跑了?”x射线检验单已打印出来,医生拿过来核对盖章,多问一句:“奶奶,你今年八十二了?”司芃挂号时,已问过卢奶奶年纪和药物过敏情况,都写在病历本封面。
卢奶奶点头:“是啊。”
“你打过电话给你儿子女儿了吗?叫他们赶紧过来。万一骨折,要住院动手术,必须得家属签字。而且牵扯到肇事赔偿,”医生看司芃一眼,“有家属帮你处理比较好。”他没把单据给司芃,而是走到门外招来一个护士,单子递给她,耳语几句。
护士进来推走卢奶奶,门边等司芃:“先去缴费,等会我带你们去做检查。”
司芃苦笑,出门前低声问医生:“医生,如果骨折动手术,大概多少费用?”
医生又看她一眼。说实在,能陪老太太来看病,也是不错的。“起码一万,这点钱都不算什么。”他小声地说,“关键是要打钢板进去,可受罪了,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你想想,……,”
他欲言又止的意思,司芃懂。谁家摊上了,都不会轻易放过她。“我责任真的很大么?”如果不是囊中羞涩,她也不在意要负责任。
“谁碰上谁倒霉。你也先别想太多,先带人去照片,万一没事呢。”
司芃出去,蹲轮椅侧边,说:“卢奶奶,要不你打电话给凌先生。医生说,照的x光片,必须要家属签字,我们才拿得到。”
“为什么啊?”卢奶奶不解。
司芃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现在医患矛盾有多尖锐。医生那么交代护士,无非是怕还没来的家属不相信这次检验结果,以后来跟医院扯皮。
☆、043
总是想在爱情和生活中止损的人,到底是有多害怕付出和失去。我不害怕止损,只害怕爱情,怕爱上后,只能狂奔到底。
——某人日记
“你告诉我凌先生号码,我拨给他。”司芃方才想起,除了微信,其他能联系到凌彦齐的方式,她一样没有。
电话无人接听。卢奶奶说:“那你再拨去我三弟家里。”她的三弟即是凌彦齐的外公。
拨过去同样无人接听。这回不是司芃抱歉,连卢奶奶都觉得不好意思。
“你还记得什么号码?”司芃问她。老人家并没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只好摇头:“人年纪大了,哪记得那么多数字?”
“那没事,等下我再拨凌先生号码。”她起身走远一点,给凌彦齐发微信:“你能不能来一趟灵芝区人民医院急诊科?”
过几秒,手机接二连三地震动,全是语音,一点开是凌彦齐急促的声音:“怎么了?你被打了?伤到哪里?重不重?”下一条:“谁打的?那个蔡成虎?还是刘勇?”
急诊科人多嘈杂,司芃把手机架在耳朵边,听到他声音里的喘息,还有呼呼的风声,他在跑步么?她咬着嘴唇,心里觉得温暖,嘴上也想笑。出神两三秒,才想起要给人回信,敲字太耽误时间,也直接回语音。
“不是我,我没受伤。”
那边很快回个“好”字。
“是卢奶奶。她被车撞了。”
怕来的路上耽误太久,凌彦齐在电话里和医生沟通,不用等他签字,直接去做x射线检查。等他到时,卢奶奶已被推到住院部的五楼。
x光片显示她的右腿胫骨骨折,折端稍有错位。主治医生看了五秒,说:“哦,有错位,去办住院手续吧。奶奶有医保么?”
卢奶奶摇头:“没。”
医生再叹气,看司芃的眼神,已透出深深的同情。
司芃去给卢奶奶办住院手续,即刻就交押金五千块。到了骨科病房,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护士说:“你是53床卢晓琼?”未等司芃回复,递过来一堆检验通知单:“奶奶,我先给您抽血。”
司芃一翻,都是住院常规检查:血常规,尿常规,心电图,生化全项等等。她心里一堵,总共才一万五千元钱,能顶什么用?
护士抽完血走了。司芃见卢奶奶脸绷得好紧,问:“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卢奶奶朝她摆手:“我不喜欢医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司芃心中一酸:“对不住啊,卢奶奶,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
卢奶奶偏头来问:“司小姐,我小腿骨折好严重吗?需要住院么?我想回家。”
司芃蹲下来,和她目光平视:“我不好去沟通,等凌先生来了,他会跟医生商量的。”她又凑近一点:“奶奶,我有话要讲,我可能没那么多钱。”
卢奶奶望着她。司芃说:“我没有想赖掉医药费的意思,是我现在真的没多少钱。如果我的钱用完了,可不可以,你,或是凌先生先垫付。等我找到工作,每个月都还一部分,我保证一定会还清的。”
“那两个人找不到?报警呢?”卢奶奶也是为难。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白天里她就是个废人。医药费看护费,都不是个小数目,让司芃一人全担,她过意不去。但是如果不让司芃出,她怕自己的退休金不够用。
她的亲人个个都有钱,但她也不想接连不断地麻烦他们。春节她突发心梗,他们非要把她送去特诊病房,住了四十多天,花了八十多万。
当然对现在的卢家来讲,这是个零头。但这种无法还的恩情,她并不想受。
“应该找不到。”报警就是查监控,查到那台车。可常年回收旧货的人,一般也销赃买赃。不用等到警察找上门,他们就把那辆破厢车处理掉,然后换个地方,换身行头,照旧收旧货。真去报案,也许连立案都不给办。
面对司芃的请求,卢奶奶想了一会。她不是天生就冷梆梆,只是不善交际。
再说司芃给她送了一个月的饭菜,虽然是凌彦齐买了单的,但一点都不糊弄人。每一顿都在尽心尽力地做。也很合她胃口。
她对司芃的印象,有了好大的改观,觉得这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命不好,没生在一个丰衣足食的家里,没碰上细心和蔼的父母。
“等会阿齐来,我会和他说,我不想开刀也不想住院。我神志清楚得很,除了小腿上有伤,其他地方都没事,不需要这样检查来检查去。这样能省点医药费。但是我回家去,需要请个人来照顾我。阿齐他肯定愿意请人,之前就说过好多次。但他始终不是我的亲孙子,上次住院已经太麻烦他。司小姐,要不你请个工人过去,只要我能下地走路,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