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2 / 2)

困在城中央 希夷 2794 字 9天前

“为什么?”

“我那uncle是个蠢货。”

“他和你爹地彻底撕开了?”

“不靠亲娘,不靠亲哥哥,想靠个狐颜媚色的三太太,不疯了?人家只不过是自己儿子没长大,想把这既定的局给搞乱。老爷子现在还不肯放权,两桩事,一是等外孙女结婚,二便是等小儿子回大鸣。跟我那表妹说,矫情有个度,可别赶在小uncle后面,什么也不剩。”

那双眼睛,笑起来颓废又凌厉。没有感情支撑的人生,真的只剩下利益争夺了。他拿酒杯碰凌彦齐的杯子,说:“以我俩的交情,以我奶奶和三房水火不容的态势,怎么说我们都是盟友。”

“你爹地的意思?是盟友的话,得拿出点诚意。”

喝完这杯酒,凌彦齐起身要走:“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我回酒店睡觉去了。你买单。”

“哎,我们都三年没见面了,不醉不归,好不好?”那种狠劲转瞬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酒精更相称的萎靡之色。

凌彦齐觉得悲哀,为他也为自己,他害怕过几年也会变成这种阴晴不定的家伙。

“不好,我明早还要去肯特岗。”

走了几步,凌彦齐蓦地想起他曾看过的一篇采访稿,说郭义谦至今仍只看传统纸媒的新闻稿件,没有任何社交账号。记者问他,不怕新时代新思潮的冲击,不想了解年轻人的想法吗?郭义谦挺神秘地说一句,除了人工智能,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于是他转身问:“你们老爷子怎么会有嘉卉的微博账号、公众号?”

这些还都是国内互联网流行的那一套,算不上全球化的潮流。总不可能是郭家人给的。无论大房,还是三房,他们巴不得郭义谦直到死,都保持对二房不闻不问的态度。

可他总觉得,以郭义谦的顽固和强势,能够重新接纳彭嘉卉,还这么急不可耐,不仅仅是内心的变化,应该也有外部的推力。而这段路程,恰恰也是彭嘉卉在社交平台越来越发光的时日。

“那边给的吧。”郭柏宥漫不经心,“不然呢,他也没有其他途径能了解这宝贝外孙女。”

终于躺到酒店的大床上,凌彦齐才把下午照的落日海景给司芃发过去。太晚了,没有回音。他便打开彭嘉卉的微博,看一圈后发现挺有规律。

每天会发三五条原创微博,两条用来发公司动态和衣着新品,其余的,配合她的生活琐事,诸如锻炼、旅行、阅读,发一些激励鼓舞的小短文,这些文字通常都有上万的转发和赞。周三周六早上转发公众号的几千字软文。周二周末晚上开直播。

他在黑夜里静静地想彭嘉卉这个人。不能装看不见了,她很快就要和自己的命运绑在一起。距离第一次见她,正好半年。他本以为她是个毫无思想的“消费主义造物”,她穿戴的,她表达的,她呈现的,都是网络里甚嚣尘上的东西。

可接触后,发现那是假象。她包裹得极其完美,除了生日派对后的那点心事吐露,几乎没有人可以从外在去突破这层假象。

哪怕是她用心打理的微博,这是她事业的起源,也翻不到任何一点和真实内心相关的文字。

哪怕是发现男朋友有了别的女人,亦不能给她的心理防线,造成任何攻击。

她懂得谈判,也懂得妥协。

经历了什么,会让一个年轻女孩变得无情而强大。经历了什么,会让一个等着继承庞大遗产的年轻女孩,另辟蹊径地去做网红。

绝非那一两千万的利润和虚妄的人气。郭义谦的外孙女,眼界不至于这么窄。

凌彦齐不停地往前翻看历史微博,发现不止有“妈妈的连衣裙”系列,还有“外婆的手工刺绣”系列,她还专门做过一期探访自梳女的直播,可她从来没去看望过姑婆。

甚至,她还穿郭兰因昔日的礼服,摆一样的姿势照相。照片里郭兰因的脸庞被一颗红心遮挡,不过看身材站姿,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他又想起,姑婆和郭义谦的表述中,一再表示她此前是个十分叛逆的孩子。她想用“网红创业”的身份来掩盖这份叛逆?宁愿被郭家其他人看不起,也要假装活成郭义谦理想中的外孙女?

怪不得郭柏宥说她演技好好,她做这些,要攻克的也只是一个人的心。

凌彦齐想起卢聿菡的话,心说她还真是走在人生的宽广道路上,目标笔直向前。没关系,只要目标不是他,随便哪样都好。

☆、072

凌晨三点醒来,以为你在我身边。做了噩梦,梦见枕边睡的不是你。

——某人日记

这晚下了微雨。一宿都是浅睡。天亮后,凌彦齐坐地下铁从滨海湾赶去肯特岗。

这儿是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校区。他的七年都在这儿度过。在时不觉得时光匆匆,隔两年回来看,且是这样烂额焦头的当口,怀念的意味立马就浓了。

七点十分,天空还只是初露晨曦的淡蓝色,云层很少。正是暑假,红色地砖铺就的人行道上,行人也很少。身临其境,他才发觉这里的树木与草坪比记忆里要青翠得多。他再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司芃:“我在nus。”

很快收到回复:“这么早就过去了?”

“嗯,明天就回国了,等会陪老师跑会步。”

“那你多拍点照片发过来。”

“司芃,你去办护照。我不想就发照片给你,我想带你一处一处的走。校园很大,我们慢慢走,走一天都走不完。”

“好啊。那我等会就去照相,拿数码回执。”

她好配合,这样的乖又让凌彦齐心酸,想自己配得上这样的好吗?他在文字框里敲上“我爱你”三个字,愣是不敢发出去,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这三个字,他轻慢地说过无数遍。把人追到手时,他说过;哄劝别人开心时,他说过;情书里说过;派对上说过。唯独不在心里说。

现在正好反过来,心里说了无数遍,毋庸置疑的,不会再有这样的爱。那说惯了甜言蜜语的嘴,便要受到惩罚,不允许表露真心,还怕玷污真心。

竟是如此难受。凌彦齐无言地抱着手机,靠在大王椰笔直的树身上,直到有人从身边跑过去,又跑回来:“哟,肯尼斯,你真是好闲散的命,跑回学校来发呆啊。”

凌彦齐苦笑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跟着跑上去:“发什么呆,等你啊。都跑去别人面前告我状,说我不来看你。”

是他的导师李正勤。虽是文学院的主任,却是纯正的白人男性。生在澳门,长在新加坡,求学英国,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和北京大学担任过教职,最后还是回到新加坡。除了英语、法语,还精通粤语、国语、闽南语。

中西荟萃的半生经历,让他在比较文学领域眼光独到,个性爽快简单,没有华人师长的迂腐书斋气。所以凌彦齐才会想考他的研究生。也不难考,现在谁还愿意读个中文系,即便是nus的中文系研究水平世界前沿,也没用。现在的学生最爱法律、医学和商科。

难得从本科上来一个根正苗红的,李正勤是想好好培养他。只不过凌彦齐有预期,知道这条路走得再好,也得半路下车,所以一直都是兴致大过刻苦。

人各有志,李正勤也不勉强。少了那种必须要做出学问的置气,两个人的相处都简单融洽,不像师生,像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