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彦齐笑了:“骗就骗吧,我没资格要求她什么。”
喝了两个小时,郭柏宥也来了。“一堆人在忙,新郎官在这里躺尸?”
“别打趣,什么新郎官?”凌彦齐这两天烦死这个阴阳怪气的人了。昨晚的家宴上,怕彭嘉卉太过拘谨孤单,他身为“男朋友”显得温柔呵护一点,也是应该的。结果郭柏宥斜眼看他,说他用情不专。
好久没有喝醉过。第二天醒来,头痛得要死,凌彦齐也得乖乖起床洗漱,穿定制西服,系袖扣。有人在叩门,他看腕表,才八点二十七分,心里烦躁,有必要这么急吗?
开门后,是卢思薇。“妈,有事吗?”
“认识卓睿民吗?”卢思薇走进来,神情怡然。
凌彦齐边戴领结边点头:“赫赫有名的大法官。”他在nus念书期间,也参加社团活动,大四那年还和同学做过“东南亚华人社区历史变迁”的系列人文展览。反响当然很一般,卓睿民那时已退休,专注于社群服务,和李正勤关系也不错,多次为他们站台。
“嗯,那也算是你的良师?”
你非要和人扯上点关系,也算吧。凌彦齐点头,走到镜子前,把领结弄正。
“今天他为你和嘉卉主持婚姻注册仪式。”
“什么意思?”凌彦齐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镜子里朝他走来的卢思薇。
“因为预约了今天。”
“今天不是订婚宴?结婚不是要到明年五月份吗?”凌彦齐质问,想把袖扣扯下来。
卢思薇说:“本来是这么安排的,但是出了点情况。”
“什么情况?出了情况,不用跟我说嘛!”凌彦齐脸色已发白,拿起手机夺门而出。卢思薇在身后喊,“你要做什么?”
“打电话,别跟过来。”凌彦齐把露台上的门全给封闭,拨通陈志豪电话,那边刚一接听,他立马就问:“有没有人找过你或是宁筱?”
“没有啊,小凌总。”
“司芃呢?”
“也没有吧。我昨天还去小楼看过。”
“你马上再去一趟,快去。到了给我电话。”听到陈志豪平稳的语气,凌彦齐稍宽下心来,还觉得只要出的“情况”和司芃无关,怎样都好。
平复呼吸,他走进客厅,问卢思薇:“什么情况不能和我说?”
“怕你玩得太野了,不肯早点结束单身生活。”卢思薇坐进沙发里,“嘉卉外公九月份又住了一次院。”
“知道。”前天在家宴上,凌彦齐就发现,郭义谦的手已抖得无法自主饮食。“可他身体状况再不好,半年都不能等?”
“难讲。毕竟八十七岁的老人了。他自己也有这个意愿,想尽快让嘉卉结婚。嘉卉大舅的身体也不太好,他的长子柏宥和你一样,是个万事不操心的。”
这时彭嘉卉也从另一侧的卧房出来,她已打扮妥当,穿一套红色的刺绣薄纱礼服,裙边垂到脚踝,一副盛装的富家千金扮相。脸色平静,看来对这一切早就了然。
凌彦齐问她:“你知道?”
彭嘉卉点头。凌彦齐无声地笑:“都知道,就瞒着我?”
“没有想要瞒你。”彭嘉卉的声音轻柔悦耳,“你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和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在微信上问过的,婚礼上你想要什么样的中式礼服?你说随便。昨天拿过来给你试,你又不肯试。”
凌彦齐闭上眼一回想,心里直骂自己是只蠢驴,龙凤褂都在他眼前穿上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达成什么条件?”
“大舅答应把asuka的股份转给我。”asuka是大鸣集团旗下的服装快消品牌,在东南亚市场占有率很高。彭嘉卉既是服装设计师,以asuka作为进入大鸣的第一块基石,最容易出成绩。
凌彦齐不太了解这些公司之间的股权架构,多问一句:“大股东是谁?”
“三太太。”
很好。真是比他预料中的还要优秀。何时结婚都能当做筹码,用来和大房谈判。刚回郭家,就对逼走外婆的三太太亮出獠牙。
那么陪她回郭家那个晚上,掌心传递出来的不安和拘束,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戏码。
凌彦齐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可怕。
可他亲口说过,他们是合作关系。牵着她手走进那座大宅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多为彭嘉卉争利益,便是多为天海和卢思薇挣利益。
凌彦齐望着客厅里一坐一站的两个女人,真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结成同盟。婆婆和儿媳不和的家庭纷争那么多,怎么就不落一个在他身上?
手机在兜里震动。凌彦齐说:“我要想想。”转身回房,将门反锁。陈志豪在听筒那边说:“小凌总,司芃和姑婆都在小楼,你要不要她来接听?”
过两秒,传来司芃略带单薄的懒散声音:“怎么啦?”
“没事。你和姑婆都还好?”
“好啊。”
凌彦齐不知该聊什么,又怕语气会泄露他的慌张和无助,张开嘴说:“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啊。”司芃在电话那端轻笑,“你到底怎么啦?”
房间窗帘未拉,灯也未开,一切事物还像在暗夜里沉闷。凌彦齐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卢思薇和他说预约的时间是十点半,意味着不到两个小时,他便要在法律上结束单身,成为有妇之夫。
他和司芃说他要放弃婚姻时,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是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尚高悬头顶,日子还可以再过几月。如今仓皇坠下,将他自以为离经叛道的武装瞬间击溃,直入心脏。
那是一种来得快而猛烈的直觉,他要失去司芃了。他开始后悔,他性格里的随意、怠慢、妥协、逃避,……,它们一步步把他带来这里,醒来时已深陷黑暗。
他蹲坐在地上,艰难地开口:“司芃,我爱你。”再不说,他怕从此以后再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