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这样,我也只能配合。我已经让人去追查这两天大宗交易的背后买主。”
“多谢于总。”
“我和你妈是十几年的老搭档,真不希望她因为这件事情下台。可她要真下台了,彦齐,你顶得住吗?这两天的事情,我想你多少都该有点感想。有句话,我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来和你说,你妈不容易,她不是战无不胜的,你该为她分担责任和压力了。”
压力大的不只是凌彦齐,也有专案组的警察们。
黄宗鸣回新加坡后不止是汇报,也是搬救兵。郭义谦了解事情经过后,通过他在政府高层的人脉向省公安厅施压。上级只给陈龙专案组一个星期的时间,到时无论是否能从金莲陈洁身上获得陈北在泰国隐匿的线索,都必须对涉嫌巨额财产诈骗的犯罪嫌疑人实施抓捕。
偏偏从周五到今天(周二),侦查工作看似有了很多进展,仍然没有重大突破。
警方找到刘星梅车祸案的另外两名当事人:出租车司机和大重卡司机。两人对联合制造这起交通意外的行为供认不讳。
与此同时,刘星梅的父亲和弟弟已被找回。刘大伟一开始就知道女儿可能死于非命,但是惹不起陈龙,也无能为力为她查清真相。陈龙给了他们二十万的封口费。就那一面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s市某交警中队队长及手下三名交警,也被拉下马。陈龙参与的这一桩故意杀人案,终于有了铁证。
然而对专案组来说,人力和时间远远不够。他们对金莲与郭嘉卉一年来的网购消费、银行账单,出行、通讯等大数据做分析,也未查到与陈北有关的进一步线索。王队打算破釜沉舟,让司芃出现在她们面前,逼她们出逃去找陈北。
黄宗鸣一听就摇头:“万一她们不出逃,想害司小姐呢?万一她们出逃成功,扑空了呢?你们说周密部署,跨国协调,那可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你们准备好了吗?警察同志,无论是人还是钱,我们都损失不起。”
面上是好商量的口气,其实这位大律师正在心里骂娘:“证人保护制度,在你们这儿就是个屁?”
周末回新加坡一趟,他就担心司芃的安全,要求警方调出警力来做24小时的贴身保护。
王队看他几秒,那神情很有点“看在你来头很大的份上,跟你好好解释两句”的意思:“我们不像香港和新加坡,有专门的证人保护小组。实话说吧,我们,……,没那么多警察,所以重要的证人,都安排住在旁边的酒店,有人常年守在那儿,也没人敢去那里找麻烦,放心吧。”
相处几天,黄宗鸣对这位王队的办案风格有了更多了解。业务能力确实突出,是名很受领导重视的“悍将”。悍将通常脾气大,具体的办案进程中也不怎么听指挥。他眼里的遗产诈骗案好破得很,追资金也不是他的首要任务。他两只眼都放着光,只想透过金莲和陈洁,盯着隐形的陈北。
越想越生气。司芃不是中国公民,黄律师拒绝得底气十足。局面就这样短暂地僵持住。
2015年12月7日周三 s市酒店
周三,天还是蒙蒙亮,凌彦齐的手机响了,把熟睡中的两人都惊醒。司芃翻个身:“谁啊。”
凌彦齐摸过手机一看,睡意全无:“是杨思琪。”刚一接听,听筒里是无比兴奋的声音:“彦齐,我找到了。”
“你找到什么?”
“可以证明郭嘉卉不是郭义谦外孙女的线索,我马上就发给你看。”
杨思琪发来好几张图片。凌彦齐一看,不是财务公司的账目,而是曼达香港子公司的账目。他心里叹道,思琪,你是很厉害,但是你的厉害用错地方了。我早就知道她是假的,你的心思能不能都盯着钱啊,钱比较重要。他看两眼,发现这些账都和郭兰因有关。可惜看账他是外行,还不如直接问杨思琪:“问题在哪儿?”
“这是一个代收代付二级账目下的明细。”杨思琪语速飞快,“2009年郭兰因女士转过来500万的港币,用于支付她在香港期间的看病费用。”
凌彦齐想,那时司玉秀已老,司芃还没长大,郭兰因在香港找个信得过的员工做秘书,跟进一下医院的费用支付,很正常。
“对,大多数都是付给医院的费用。但是郭兰因女士去世后,这个账目下依然有支付。从2010年起到今年,每年的11月都有一笔三万六的支付。我查看了收款方,是香港的fg公司。”
“这家公司做什么的?”
“你也知道我爸有很严重的类风湿,所以前年我带他来香港,做过相关的基因检测,就在这家fg公司。全港规模最大、资质最好的生殖与基因检测中心。”
凌彦齐的心已在跳跃,仍摁着它,听完杨思琪的话:“三万六的港币,更像是保管年费,他们的冻卵服务很先进,我之前也咨询过。但是郭兰因不至于在去世前还要冻卵,她也许在这家中心储存了她的血液或是dna。”
凌彦齐的心终于飞出来了,他恨不得在电话里就递飞吻出去。思琪万岁,外母万岁。全天下所有头脑清晰、思维敏锐的女性万岁。
他挂下电话,仍抑制不住激动,跑到床边来亲吻司芃。司芃推开他:“初恋打个电话,你就高兴成这样?”
“对,认识她后我还从没这么开心过。”凌彦齐把被子掀开:“快起来吧,你妈在香港给你留了东西。”
司芃一怔:“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知道。”凌彦齐看一下时间,“等天亮我们就过去。”
等他们和黄宗鸣赶到fg时,杨思琪已在楼下广场等候。看到凌彦齐下车,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往前小跑几步,却见他身后的车厢再钻出一个人,手还搭在凌彦齐的腰上。
是个女人。杨思琪的心沉下去,笑容还僵在脸上,她第一眼便看到司芃脸上的伤,然后才看容貌和打扮,不像凌彦齐会喜欢上的人。可刚才搭腰的动作太随意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司芃也抬头打量杨思琪,半卷的黑色长发,利落的黑色职业西装,左手拎一只深蓝色的公文包,任谁看一眼都知道的——美女学霸。唉,这么优秀的女朋友,卢思薇都要赶,千挑万选,选上陈洁那个假温柔的女孩,也是眼瞎。
她看见杨思琪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和伤心,想象她凌晨打电话给凌彦齐的心情,再叹气:我踩的也是狗屎运,摊上这么一个婆婆,身边这个男人又是天生招桃花的命。她把右手伸出来:“思琪,你好,我是司芃。”
杨思琪很快回过神来,带他们进入这栋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医学大楼。
望着前方窈窕干练的背影,司芃心想,万一哪天凌彦齐被这个女人撬走,她也无话可说。那张精神焕发的脸,根本不像一个熬夜看报表的人。不像她,这两天被“勒令”呆在酒店,只想睡觉,越睡精神状态越差。
她走在凌彦齐的身后,轻声地说:“你不觉得,从这个初恋到尹芯、到陈洁,到我,你的眼光越来越差吗?”
凌彦齐拉她胳膊,让她离自己更近:“你知道就好。”
杨思琪回头,又看到他们的小动作,面不改色地指向右边的电梯:“基因检测中心在三楼。”她说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没有跟上来。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的笑容已经很勉强。
凌彦齐突然出手挡住电梯门:“思琪,改天再聊。”
三人到前台说明来意,有员工翻出当年的协议。“没错,郭女士是我们的客户,但是根据协议,是限定领取人的,请问你们当中哪位是黄宗鸣先生,或者是彭嘉卉小姐?”
黄宗鸣即刻拿出护照。工作人员仔细比对后,说“稍等片刻。”
冷冰冰的会客室里,等十来分钟,终于等到更高级别的主管过来:“请问来领取郭女士的dna,是否打算要做亲子鉴定?”
“是啊。”黄宗鸣点头,再问:“都过了六年,冷冻这么久,会不会对dna有损害?”
“理论上讲当然有可能,因此中心在冷冻前便对提取的dna做了处理,加入te缓冲液(dna在该溶液中的稳定性较好,不易被破坏其完整性或产生开环及断裂),还有根据郭女士的要求,我们对她保留的dna进行分装,以避免全部被污染或破坏。”
“有几个试剂盒?”黄宗鸣问主管,心中却在喊,兰因,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吧,可你为什么从不和我提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