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人还未行得两步,则见戚绫也打马追来。她一身白裙红袄,在这凛凛早春娇艳得像一瓣梅:“殿下要去哪里?”
朱南羡心急如焚,不愿多说:“你去跟着左谦。”
戚绫摇了摇头,她直觉有事发生,始终放不下心:“不,臣女要跟着殿下。”
朱南羡“啧”了一声皱起眉头。
戚绫又道:“殿下,臣女会骑马,一定不会拖殿下后腿。”
朱南羡抬眸看了眼天色,不远处的云团子已蓄得很厚,他心知不好,只得道:“那你好生跟上了。”又吩咐阿山,“倘若她落下,你便带她出林,不必再来寻本王。”
苏晋知道朱觅萧没安好心,可惜她与覃照林只有两人,如何抵挡得过十四手下八名亲兵?
一到禁区,朱觅萧便命人将刀架在了她脖子上,覃照林反抗不得,只得让人捆了。
一行人等沿岚水往西行数里,远离林场,直至未时,才至一处林间停下。
苏晋举目望去,这是一处灌木林,林子不疏不密,奈何初春寒潮未褪,天边层云如盖,更远处的山岗似罩上一团雾气,已迷迷蒙蒙看不清了。
朱觅萧命人将苏晋与覃照林背身捆于一棵树上,然后吩咐道:“把东西拿来。”
只见一名亲兵自马背上取下一个沾血的麻袋,掏出一块血淋淋的肉扔在他们跟前的地上。
苏晋心下一凝,脱口问道:“你想做甚么?”
朱觅萧冷声道:“宫前殿的案子本王已经彻底想明白了,户部钱之涣是老七的人,没了钱之涣这株摇钱树,老七是亏的。而东宫却借此局肃清羽林卫,打压本王与老七,这布局人不是朱悯达与朱南羡又能是谁?”
他轻慢地笑了一声:“自然,里头也少不了你与沈青樾从中作梗。沈青樾本王逮不住,但朱十三不是说他喜欢你吗?他敢拿本王做饵,设局陷害本王逼疯本王的母妃,本王今日就要拿你作饵,让他看着你惨死。你说到那时,他会不会也疯了?”
苏晋听到“作饵”二字,心头蓦然收紧。
她默不作声地看向此刻已有些癫狂的朱觅萧,心知无论自己作任何解释,只会激发他的杀心。
朱觅萧看苏晋抿唇不言,心中一时有了得逞的快意,冷嘲热讽道:“多亏了父皇,千想万想总算明白他宠了二十余年的十三皇兄大约是个断袖,也想将你处之而后快,否则本王今日之计怕是没那么容易得逞。”
言罢勒转马头,带着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
覃照林看着朱觅萧一行人离去的背影,问道:“大人,他说的是啥意思?俺没整明白。”
苏晋却没答这话。
天已彻底阴了,静谧无声的丛林深处传来些许不安的气息。
苏晋紧盯着不远处的那块足有盆口大小的肉,心想是甚么样的猛兽才需以这样大一块肉作饵。
血肉的面上光滑发亮,似是被人刷了一层油。她心下正狐疑,恰好一阵风吹来,送来一股隐隐的甜腻香气。
苏晋愣了愣,脑子蓦然间像是要炸开一般。
她的心狂跳起来——不,这不是油,是蜂蜜!
“照林!快、快想办法脱身!”
覃照林奋力挣扎了几下,烦躁道:“不行,这牛皮绳忒足了,没有刀子俺扯不开!”
苏晋道:“我身上有刀子!”她沉了口气:“我后腰里处缝了个暗囊,里面有匕首,你来拿。”
覃照林道:“这咋行?你是女的,俺咋能随便——”
他话未说完,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响动,又似伴着一声猛兽的低吼。
苏晋瞳孔不由放大,顷刻急道:“命都要没了还管甚么男女?赶紧拿匕首!”
覃照林“呔”了一声,心道不管了,保住小命才是正经。当下屈下双腿,矮身将手肘反撇成一个几欲折裂的角度,满头大汗地去苏晋腰间摸匕首。
林中的响动越来越沉重清晰,须臾,竟变成声声震地的疾跑。
苏晋目不转睛地盯着丛林深处,覃照林终于够到她腰间匕首,他以拇指撬开鞘身,反手往手里一握,也不顾狭小的空间内,锋刃划伤他的手掌,立时将绳索割开,又回身迅速去割苏晋身上的绳子。
正这时,林深处一团黑影疏忽而至。
一头足有一人高的黑熊大吼一声,扑向他二人眼前沾了蜂蜜的肉。
熊喉之声令整个林子都震荡了一瞬,这黑熊似乎饿极,一块肉根本不够,狼吞虎咽地吃下后,抬头恶狠狠地盯向苏晋二人。
苏晋身上的牛皮绳刚好在这一刹那被割开,覃照林言简意赅地道了句:“跑!”立刻拽了苏晋急奔出去。
苏晋被他拖拽得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却也不敢慢了步子。
可他们终究是人,怎可能快得过猛兽。
低吼声越来越近,覃照林咬牙回头一看,当下啐了一口唾沫,猛地伸手摁住苏晋的头,两人矮身下趴,与此同时,他一个错身稍稍挡在了苏晋身后。
黑熊前扑的一掌恰好抓在他的后背,穿过厚实的冬衣,撕出几道皮肉翻卷的血口子。
苏晋摔出去丈余,也顾不得酸痛,一回头,只见那黑熊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向覃照林咬去,不由惊呼:“照林当心!”
覃照林正被方才一掌震得头晕眼花,听到苏晋这一声疾呼,下意识就地一滚,自熊口下躲开。
黑熊怒吼一声,后肢顿地,竟像人一般站起,举起双爪,又欲再拍向覃照林。
谁知覃照林并未爬起,而是以足蹬地,往一旁掠去。
这是寒意未褪的开春,枯草下结了一层浅浅的冰,覃照林这一掠身便滑出去数尺,与之同时,他举起匕首,当下往黑熊的腰间一刺,随着自身平移,狠狠拉出一道尺长的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