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这儿,你进来瞧瞧么?”
透过雕花的窗棂隐约能见到屋中的摆设,三级台阶往上就是正门,隔那么远,甚至都能嗅到一股令他永生难忘的血腥味。
长明阁。
这个她曾经亲手结果了他性命的地方,如今竟是她的闺房。
耳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的很快,仿佛连自己都能听到声音。冥冥之中,究竟注定了什么……
“你真不进去看看么?很大的,你要是喜欢我就让给你住。”容萤已经溜达了一圈回来了,陆阳摇了摇头。
“不用,你住吧。”
“你脸色不太好?”见他嘴唇发白,她不禁奇道,“病了啊?”
“我没事。”
“哦……那我再给你挑间更好的。宅子那么大,一定还有的!”
这里的一草一木,陆阳比她还要熟悉,但要住在此处着实让人觉得煎熬。有时候他也想,要是自己没有那段记忆就好了,像容萤这样不背负往昔的人,活得才没那么累。
冬天里,庭院中的花木都是一片颓唐。
住下来后,陆阳时常去那棵桃树下站一会儿,光秃秃的树枝覆满白雪,偶尔会有一两朵飘下来。他摊开掌心,雪花很快就融化为水。
不知为何,忽然对这一切有点力不从心了,原来未来也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容易预测。
一样有意外存在,一样有始料不及的事。
身后冷风习习,似乎有什么东西直扑过来,他没回头,却也猜出何物,就站在原地,等着那团雪砸中自己。
“啪”的一声。
容萤立时欢呼雀跃,蹲在地上接着玩雪。
陆阳这才开始拍身上的雪,抬眼见她笑得那么灿烂,心情也不自觉地转好起来。
算了,只要她高兴,好像自己再死一次也没关系。
*
这一年是冷冬,雪下个不停,腊八过后便是小年、除夕、元宵,不知不觉立了春,正月转瞬就过去了。
在宁王府里住的时间不久,虽然人少冷清,可是日子还算美好。
然而好景不长,开春就听说西北的战事起了,胡人南下,边关烽火狼烟,百姓民不聊生。在这个当口,之前禁足的端王理所当然地被放了出来,不仅如此,明德皇帝更是有厚待有加,尚未出征就已赏了不少金银珠宝。
容萤实在气不过,将房里的东西掀得满地都是。
“凭什么!现在证据确凿,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都指向他一个,皇爷爷为什么还要放他?”
“我的爹就不是命了么?我这样白忙活一场,病也病了,痛也痛了,到头来人家却和没事儿人一样!”
陆阳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形势所迫,朝中能胜任的武将眼下的确只有端王一人。虽说这场仗其实他也能打下来,但关键是自己现在并无官职在身,就算靠容萤引荐,主动请缨,明德皇帝也不见得会轻易相信他。
知道她现在生气,一干家仆早就撤出去把烂摊子丢给陆阳。
容萤恼了半天,憋得无法,揪着小脸大叫了一声。
“不公平,老天爷不公平,皇爷爷不公平!我不服气,连他也骗我!这叫什么天子,分明就是昏君……”
眼见她越讲越离谱,陆阳忙上前把她嘴捂住,“小点声,这种话不能胡说!”
容萤一手推开他,“为什么不能说?他一再说要给我一个公道,给了么?贵妃和四叔走得近他自己也查出来了,这样都不信,还要重用四叔!他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
陆阳轻叹:“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皇上他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容萤咬咬牙:“逼不得已?哪里有什么逼不得已?他一定是怨我害死了他的贵妃!就是偏心!”
“算了。”陆阳拍拍她的肩,轻声说,“慢慢等吧,咱们还会有机会的。”
“你少骗人!”她是气急了,“你和他们也差不多,我说什么你都向着四叔。什么时机未到,什么从长计议,什么慢慢商量,皇爷爷打太极,你也打太极,你根本和他们就是一伙的!我的仇你替我报?他是你的主子,你下得手吗!?”
“……”
他手上一僵,滞在那里再也没说出话来。
一席话说完,容萤喘着气,垂头不去瞧他,视线里能看到陆阳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又握紧……他现在八成想揍她了。
容萤狠狠别过脸,也不再开口。气氛沉默了许久,耳边听到他转身离开的声音。
知道自己说重了,她立在原地,红着眼睛,却赌气不想去道歉。站了有一会儿,她干脆跑回床上闷头躺着,这样的状态之下肯定没法睡着,满腹心事。
底下的丫头探头往里瞧,眼见硝烟平息,于是悄悄进来收拾一地的狼藉。
容萤也不理她,只盯着被衾上的绣花一直看,等日头缓缓照到了手边,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然后蹭的一下坐起身,发了疯似的往外跑。
沿着小道,不多时就到了陆阳的住处,他住在一个很偏的院落里。当天进府时容萤陪他挑了很久,却怎么也不理解他放弃那些大房子不住,偏偏要睡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门是虚掩着的,她喘了口气,推开往里走。
“陆阳?”
容萤边走边唤,几个屋子看了一圈儿都没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