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颦了颦眉。
这么说,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自己?
也好,至少容萤安全了。
他目光冷峻,“你找我?”
“大郕的江山已经不是我的了。”这位王爷衣衫破旧,看得出这一个月来东躲西藏,吃了不少的苦头,但他还是很讲究地理了理,“你觉得,我像是会为了活命,丢盔弃甲,灰头土脸过寻常百姓生活的人么?”
的确,他的荣辱心很重,是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投诚苟活之人。
那么理由到底是……
端王的语气倏忽一变,隐隐含着诡秘:“我留下这条命,可都是为了你啊。”
陆阳不由一愣,只见他双目危险地眯了眯,“你是我意料之外的人,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你了,陆阳。”
他沉默而阴冷地立在原处,看着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摸出他那串佛珠,静静的拨弄着。
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
“八年前你莫名叛变之时,就已然让我费解。”端王的腿大约受了伤,得靠居河的力气才能勉强走出一步,“我想不明白,宁王已死,剩下个女儿毫无价值,你跟着她难道会比跟着我更有前景?”
说完就冷笑一声:“如今我是更加不明白了,当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天下女人何其之多,这你都能看上?”他无缘故咳了两声,表情痛苦万分。这般模样,陆阳觉得用不着他出手,此人也活不了多久。
“后来贵妃的事东窗事发,也是令我吃了一惊。”佛珠在他手指下清脆地碰撞,“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身边有内鬼,因此,在西北待的那五年,几乎把手里的人都筛了一遍,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行军多年,也没放在心上。
一直到这次定王北伐。”
端王抬起头,脸色阴沉,“一个月的时间内,一场都没有胜过。周朗没那么大的能耐,底下的人一查就查出了你。”
他缓缓道:“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阻止我的计划了。”
陆阳冷冷地迎着他的视线。
两粒佛珠砰的一下轻轻撞在一起,端王一字一顿道,“你就像是……能够预见未来一样。”
他闻言,心头一凛。
“无论我下哪一步棋,无论我朝何处用兵,你都看得见。”他笑得又狰狞,又诡异,“陆阳,我真不甘啊。”
不甘?
他倒宁愿自己没有那段记忆,没有那些往事,对未来永远充满渴望,何尝像现在这般,做什么都感到恐惧。
“你说对了。”陆阳深吸了口气,半真半假地冷笑,“我的确是能见到未来。”
在端王惊愕地神情中,他平静地说道:“而你的未来,便是死在我的剑下。”
破庙外狂风乍起,零碎之物砸在破旧的屋檐上,乒乓作响。
静默片刻,后者朗声大笑,“陆阳,你可知你现在有个极大的破绽,一个所有人都能够轻而易举触碰到的……”
他言语停了一下,“破绽”二字出口的瞬间,陆阳追随着他的目光,落到那个瘦小的男童身上,在居河的长刀劈来之时,他飞快抱起那个孩子,旋身退于数步之后。
端王的眼底带着鄙夷:“你变得心软了。”
“为感情所累的人,是不会有出息的。”
若说他从前是把锋利的剑,那么现在,这把剑的周身都拴上了铁链,举步维艰。
陆阳还抱着那个孩子,丝毫没有因这番话而动容,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居河的一招一式。
看得出,这人也已疲惫至极,他的功夫本就不在他之上,不过是借着他要顾及那小孩的缘故才勉强能过几招。
端王却在对面喋喋不休,“当初我就教过你,对别人仁慈,下场必定很惨。”
剑势掀起地面层土飞扬。
陆阳不以为意,正要去拔剑之时,猛然觉察到了异样,怀中一道刀光闪过,那把利刃准确无误地刺入他胸口。
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疼痛钻心刺骨。
他手臂发抖,臂弯间的小男孩乖巧地笑着,将刀子再往他胸膛推近了一分。
陆阳甩开他的同时,居河的长剑正从他腰际穿过,白刃上染着鲜血,殷红的液体从剑尖滴在鞋面。
“怎么样,我说了。”端王脸上有计谋得逞地快感,“一个人若是心软,浑身都是破绽。”
“没有想到吧?我也没有想到。”
“你陆阳,也会有为了一个孩子,把自己弄得如此下场。”他神神叨叨地笑,“我本来还不抱希望,只是想试上一试,结果你,竟完全中招了。真是不堪一击。”
陆阳的头低低垂着,刀刃与剑锋尚在体内。
鲜血迷蒙了双眼。
这便是命吧,他想。
是上天注定的浩劫,注定躲不过,逃不了。
但,哪怕摔得再难看,哪怕遍体鳞伤,也必须爬起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这世上,还有人在等他……
陆阳喘了口气,抬手握住刀柄,只听嗤地一声响,短刀被他拔了出来,在居河失神的瞬间,他蓦地转身挑开他握剑的手,直逼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