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领皆是精神昂扬,只一人除外,对这样的安排十分错愕。
陈易锋面色微变,转头问起李勋,“不是佯攻韩国,主攻郑国,怎么这会儿兵是这样排的?”
李勋一手放在自己身侧的佩剑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答,“临着前头出发时的变动,殿下心里有数,你只管跟着便是了。”
陈易锋额头上沁出汗珠来,他面上沉稳的点了头,然而心里却是焦灼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难受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他已经将错误的情报传给了郑国与韩国,如若他们听了自己的话排兵布阵,几乎必败无疑。
李勋的目光从陈易锋脸上略过,眸中多了一抹冷笑,未曾显露给他看到。
秦王亲自领兵,对着韩国长驱直入,小半个月的功夫竟一路杀到了韩国都城,传闻一路的尸首满地,血流成河几乎如同鬼王现世。又闻秦王于阵前斩杀了自己身边的一元大将,作通敌之罪震慑军纪。后不出两月,韩国易主,郑国与吴国便失了大半的主心骨,又因着中间横亘着秦国,往来沟通中断,军心又因秦师威武而溃散,迟迟早早也在秋收时候败了个彻底,吴王与郑王前后在城楼上抹了脖子,与其他怕受苦的贵族们死了个透。
三地百姓又是惊惶又是无措,却不想秦王掌了三国都城后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将剩下的三万多战俘放回家去与人团聚。
对于褚瑜来说,三万多的战俘根本不成气候,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了善,在百姓心里存点念想。
三个多月连破三国的消息传到晋国,百姓自然上下欢腾。
吕迟没两天也便听闻了这消息,那存了小半年的心思于是重新鼓噪起来。
入了秋,宰相府里除了吕益在宫内留的时间长了不说,其他没有多少变化。只老祖宗从夏天那一阵便留下的心病还没破,三五不时的便想给吕迟房里送个人,弄得吕迟实在有些不堪其扰。
房里头的珠帘前两日给换成了厚门帘,早上晚上的寒气已盛,这屋里头的冰鉴换成了暖炉,熏着淡淡的香,入暮春一般怡人。
吕迟斜靠在软榻上,一条腿平放,一条腿屈膝,正吃着腌渍入味的杏干。
枣木坐在软榻下的凳子上,双手捧着一卷书,恰读道,“就见秦王一身劲装,手持长枪,如一道劲风卷过,马身相错之时,前头还耀武扬威的将领脑袋已经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城里的话本写得快,一个个仿佛如同秦王的眼睛,怎么逼真怎么来。只不过这些书怎么说都是读书人的意淫,后头难免要有英雄美人的故事,于是不多一会儿又跟了一句,“却见那小娇娘面色羞红,身子软若无骨的倚靠到秦王怀中,软哼哼的叫了声,‘殿下,奴家想你想的心口疼……’”
枣木捏着嗓子,将这句话读的婉转三分,惹得一边站着的明兰与明柳跟着笑个不停,嘴上骂着,“枣木你可真能恶心人,我若是中午吃不下饭,你可要赔我。”
枣木嗤嗤笑了两声,有些得意,“我学的怎么不像?前些天我外出买东西,听见那醉红楼的姑娘都是这么掐着嗓子说话、”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多了一块儿吕迟抬手扔过来的杏干。
吕迟斜睨着眼睛看着枣木,“什么该读,什么不该读你还不知道?后面这等瞎编乱造的事情你也读出来做什么?”
枣木心道,这整本书哪儿不是瞎编乱造?嘴上却不敢反驳,只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后便跳过这一截,又往秦王的雄壮威武那儿去了。
明兰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外头忽的有小丫头来叫,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原来是春熙苑来的小丫头。
小丫头站在台阶下,见了明兰,嘴甜的开口便是姐姐。明兰待她也客气,问她是什么事儿。
“老祖宗让我来的,”那小丫头道,后头几句声音便轻了下去,只让明兰一个人听了。
明兰的脸色红红白白,半晌才在那小丫头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事成是有赏的,”那小丫头声音轻快,“少爷顾忌着姐姐你侍奉这么些年,哪有不肯的道理?”
第二十一章
入夜起风,一阵阵的拍打在窗框上,好在窗纸结实,屋里倒是不见凉。
吕迟用了晚饭后正自己坐在榻上捧着书看,间或嘟囔两句,将话本里的娇俏女子都念了个遍。后转念一想,这书里写的算是人之常情,如若不仅是写写而是真的呢?
他心思一转,脑中已经现了褚瑜抱着美人寻开心的模样,当下气闷闷的扔了手上的书,吩咐明兰吹熄蜡烛,自己钻到了锦被里头。想想又觉得不解气,恨不得飞到褚瑜身边看看去。他头一回略有些中意一个人,还不懂怎么将自己的心思收好。另一面说来,小少爷自小要风得风,喜欢什么哪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外头站着的明兰心头跳的厉害,双手发颤的将烛光吹熄了,而后在黑暗里犹犹豫豫的站了好一会儿,听吕迟那边没什么响动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伸手将床帐给拨弄开一个边角,往里头看去。
吕迟寻常是一沾枕头就睡的性子,今晚却不知道因何还没睡,不仅是没睡着,他一双水光光的杏眼还睁得圆乎,正盯着帐子顶上床柱旁的雕花发愣。
明兰忽的一掀帐子倒将吕迟吓了一跳,他往里头猛一躲,正待防备起来,耳边就听明兰小声道,“还以为您睡了,正要来给您盖被子。”
吕迟拍拍自己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儿将我的魂给吓出来,你不声不响的也太骇了些。”他声音清朗,入珠玉落盘。
吕迟说着又躺回去,懒懒平平的摊着,十分闲适又不加防备,为使明兰放心,还开口保证了一句,“我还没睡呢,睡前必然会盖好被子的,你也快去歇着吧。”
话里亲昵又不少依赖。
明兰低头咬着下唇,挣扎了一会儿,声如蚊呐的开口道,“少爷,您,您可要我服侍?”
吕迟起先没听懂,开口问的还是,“你白天不是服侍了一天了?这会儿让你去歇着……”他说到这里,自己也猛然顿住。
这两三个月里老祖宗前前后后找来的人哪个院子没有,说辞前后都是那么一套,吕迟转头也便对明兰的话回过味来,他只没想到今天竟将手伸到了自己院子里?
吕迟胸口顿时扬起一股子气闷,他掀起被子坐起来,声音不起不伏,对明兰道,“先将蜡烛点上。”
明兰失了平日的沉静,双手双脚都拘束着,她声音也颤,带了些哭腔,“少爷,您若是要我,就要了我吧!”
吕迟咬着牙低头将自己的鞋穿上,又见明兰站着不动,只自己去取了火折子来电上蜡烛,而后端到了明兰面前,又是心疼又是怪,“你是不是个傻子?我还只当枣木明柳笨些,却不想你是最笨的!”
明兰脸颊上的泪水已经滴到了地上,站在原地如同僵住般不动弹。
旁的那些女人吕迟只管赶出房去便是,然而明兰他不能。明兰从六岁起就跟在他身边侍候,两个人虽然是主仆关系,然而也是一块儿长大的,感情深厚。然而吕迟越待她如同姊妹,此时心中就越发恨铁不成钢。
“跟着我有什么好处?你身子清清白白,明年后年到了合适的年纪,我同母亲说一句,府里的小管事年轻的也不少,亦或是府外的,找一个嫁了脱了奴籍,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什么不好?非要挤到我面前抢那当小老婆的命?”
明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她啜泣道,“不,不一样的,奴婢想跟在少爷身边服侍,往后您娶了妻生了子,奴婢便跟着服侍他们,能在少爷身边服侍,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好的。”
“平时那么精灵活现,现在真是傻得让人想抽打,”吕迟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膝头紧了又紧,低声骂道,“你看看枣木家里,李奶娘过的哪点不舒坦了?偏你还喜欢侍候人!傻子,真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