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兮却笑道:“她又不是死卖了的奴才,不过是雇工罢了。该多少赔偿,我打发人一并给你便了。”
小程氏才待张口硬辩,陈婧然却突然出声道:“长姐说的不错,阿兰是聘来的,并没有卖身。”
小程氏没想到,自己这亲闺女会忽然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一张脸气的煞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陈婉兮倒是有几分意外,却也不曾多言,只笑了笑,便吩咐菊英搀扶了阿兰起来,挽着于成钧的胳臂向外走去。
跟她来的下人,除了菊英贴身侍奉,其余人等皆留在二门外静候,故此不知里面的变故。
陈婉兮倒也不便向他们多言,此刻日头已然偏西,她回首看了看那浸泡在沉沉暮色之中的侯府,恍如隔世。
阿兰依着菊英勉强站立,满脸木然,面上泪痕渐干。
于成钧低声道:“没事了,咱们回去。”
陈婉兮点了点头,扶着丈夫的手,登上了马车。
于成钧今日例外没有骑马,同她一道乘车归去。
夫妇二人坐在车中,听着车轮碌碌转动之声。
片刻,于成钧忽然伸臂,将陈婉兮搂在了怀中,沉声道:“若是想哭,便哭吧。没人瞧见,没人会笑话。”
陈婉兮面色愀然,想起适才侯府中的种种,心如针扎。
她和父亲继母关系不睦已久,自是没什么可期待的。但从小到大唯一疼爱她的祖母,却也是这么一副冷酷无情的面孔,当真令她难受。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祖母原本就是如此,只是在她最无助最危难的时候,给了她庇护,她便将祖母当成了自己心中最重要、最至亲的人。
然而,仔细想想,她终究也是弋阳侯府的人啊,她是父亲的生母,父亲也是为她一手养大的。
同祖母的离心离德,令她有些难过,但却又并非无法忍受。
毕竟,她如今已经离了那里,她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真正值得自己珍视看重的丈夫与孩子。
陈婉兮将头埋在于成钧怀中,却轻轻笑着:“打从我母亲过世那年起,我就不会哭了。”
这话音清淡,却令于成钧心口闷痛。
他正想说些什么,怀里的陈婉兮却又低声说道:“王爷,往后妾身只有你一人了。”
于成钧深吸了口气,默然不言,此刻再说什么,都已是多余。
他搂紧了怀中温软的身躯,彼此紧紧偎依着。
第70章
于成钧与陈婉兮离去后,小程氏几乎暴跳如雷,她不顾自己羸弱有孕的身躯,疯也似的厮打着陈婧然。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大了,翅膀硬了,居然敢里外勾结着陷害你亲娘!当初,我就该把你溺死在马桶里,也省了我那些年的奶水力气!不顶用的小贱人,不是小子就罢了,守寡回了娘家,还不知安分,竟然敢害我!”
陈婧然如木头人一般,不躲不闪,任凭小程氏撕扯着她的头发,耳光一记又一记的打在自己的脸上。
她并不觉如何疼痛,只是感到浓浓的悲凉与痛苦。
这个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父亲冷漠无情,母亲残酷暴戾,祖母看似慈和,实则亦有一颗石头般的心。
她和姐姐两人,借由着出嫁,都从这家中逃离出去。
不同的是,姐姐命好,她到底是找到了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而她,在婆家不受待见,守寡之后,又被迫回到了这里。
她是羡慕姐姐的,极其羡慕。
今日,她帮陈婉兮,是母亲的所作所为,实在令她惊惧愤怒,她没有勇气对抗母亲,便只能帮着姐姐。她实在学不来陈婉兮的强硬做派,便只能帮着她。
宋母看不下去,呵斥着下人将小程氏拉开,责备道:“你怀着身子,何苦这般作践自己?什么事,天塌下来,还有侯府撑着呢!”言罢,又向陈炎亭说道:“这事,你须得提前预备。虽说只是个乡下小子,又是买来的。但捅上去,到底也不好看。”
陈炎亭却没有接话,转身向外走去,对那怀着身孕、疯疯癫癫的妻子,竟是连看也没看一眼。
母亲大约也是老糊涂了,小程氏自作虐,干出这样的事来,人证物证又皆被人拿住,还有谁能保她?
陈炎亭对于小程氏并没有一分一毫的担忧,她是正三品侯夫人,更怀着身孕,不是谋逆大罪,朝廷不会杀了她的。宋母的焦虑,是多余的。
至于弋阳侯府,责罚是一定的,倒还不至于抄家。陈炎亭从未在仕途上有过野心,当年他也想过要上进一步,然而自从程初慧之后,这份心思便也没了。
到了这个时候,陈娇儿却一溜烟跑了进来,搀扶住小程氏,将她搓弄进椅子里,又埋怨陈婧然道:“三妹也真是的,母亲怀着身子,你倒惹她动这样大的气。便是有些什么委屈,也该忍着才是。若一时动了胎气,又该如何是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点事也不懂。”
宋母不喜她这通身小家子气的做派,淡淡说了一句:“你说的倒是好,适才干什么去了?事情了了,才露头。”
陈娇儿陪了个笑脸,勉强说道:“那不是,才见着王妃娘娘在这儿,我这上不了台面的人,哪儿敢过来。”
原来,陈娇儿贼滑,之前她在陈婉兮手中吃了大亏,今儿见陈婉兮又来,虽是唆使了小程氏去同陈婉兮吵闹,自己却如避猫鼠儿一样的缩了起来。直至陈婉兮离去,她方才又钻了出来。
小程氏那躁狂的心绪终于安静下来,但想起日后可能的祸患,她又惊惶起来,紧抓着陈娇儿的衣袖,慌张说道:“娇儿,她回去,陈婉兮回去,一定会把这件事告发出去的。我该怎么办?你快帮娘拿个主意。”
陈娇儿不过是个小户寡妇,除却子嗣争宠,一无所知。她怎晓得这等情形下,该如何是好?
宋母看着她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冷嗤道:“大着胆子做那张狂事,事发了却没本事收场,没有丝毫应对之力。陈家真是先人无德,才讨了你这样的媳妇!”说着,抿嘴不言,半日沉吟道:“吩咐人,拿了府上的腰牌,进宫见顺妃。”
小程氏已然呆了,转不过弯来,说道:“老太太,此刻宫门怕不是要下钥了。再说,她……肃亲王这等护着王妃,见顺妃又能如何?”
宋母斥道:“你当真是个蠢物,不论王妃同咱们侯府到底有多少仇怨,但弋阳侯府同肃亲王府到底是裙带姻亲。弋阳侯府出了什么差错,他肃亲王府也别想独善其身,皇帝指不定会迁怒于其。”说到此处,她嘴角微微泛出了些笑意:“不管肃亲王再怎么喜爱王妃,总不会看不清这其中的道理。即便他当真为情所迷,听了王妃的蛊惑煽动,顺妃也该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