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紧抿着薄唇,睨到三公主看到毫针往后退避的模样,徐郎中刚坐下,就见她红着眼盯望着自己,“本宫长到十五岁,就成了驸马和父皇的棋子,本宫自问无功德,但是有一件事还望驸马允我,否则本宫便是下了九泉也断断不能明目。”
周璟环胸静静的看着她,那万丈的怒气待看到她这幅娇怯可怜模样,瞬间就化作了戳心的怜惜,但是依旧冷着俊脸道:“哦?公主且放心,本将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男人,宋参将和林雯,本将自会送到大理寺。公主素来是非分明,可是要违背西唐律法,护着那两个废物?”
他修长的手端着茶盏,静静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他甚至想直接捏死那两个废物,那两个在她心里比自己还重要的废物!
小金枝伸手推了推徐郎中的银针,指了指说桌上那张有些蜷曲的小布条,小声道:“本宫想最后办完那件案子,驸马……可否给本宫取过来……”
周璟一口茶喷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把茶杯放在桌上,睨了三公主一眼,捏起桌上那个纸条轻描淡写的递给了三公主,“半个时辰后便是黄道吉日,宜送行离别。公主自己算好了时辰,在黄泉路上也能走的顺畅些。”
小金枝耐心的看着字条,拿着毛笔安安静静的写着字,写完字后便伸出手让徐郎中施针。那银针又细又长,扎在百会和神门上,只觉得身子酸麻疼痛,脑袋昏沉沉的,脑袋往拔步床的边缘倒去,还未坠到地上,就见自家驸马大步走过来,手指揉着她的眉心。
呵呵,还真不愧是薄情纨绔,弄个乡下的赤脚郎中扎死自己,还故作一副心疼的模样,这心肠要多狠,才能这般熟稔的玩弄情绪。
最后一丝意识散去,一双手也堪堪跌在锦被上。
垂首看着枕上的小金枝,周璟将她抱起,轻轻放在了一旁向阳的软榻上,随后转身朝徐郎中道:“你祖上是鬼医,她口唇皆生疮,本将担心她染了罗州的疫病,你且过来,好好瞧瞧。”
徐郎中不由的摇了摇头,明明在乎非得嘴上不饶人,如果真的嫌弃,又何至于亲她……随后摇了摇头便捋了捋白胡子慢条斯理的走了过去。
头里昏昏沉沉的,整个身子也像是发烧一般的烫,脑中不时还有些零碎的被人杀的场景,待缓过神儿来,微微侧头却见周大将军趴在软榻上,手里还攥着一块半湿的锦帕。
甄明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强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身上扎着十三根毫针,那毫针并不像初初徐郎中手里的那般,而是绿色的,像是用什么药草制成的。
她一放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手三里上的毫针,不由的一股子钻心的疼,她倒吸了一口气。
谁知这微弱的声音,却被软榻下趴着的男人听到了,那男人起身将她小心的安置在软榻上,“公主可是想小解?臣为公主取夜壶。”
甄明玉不由的眨了眨眼,这倒好,这十八层地狱没成想直接拉着自家驸马来了,她咬着唇想要笑,一转眼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被剪的短短的,“这是那个郎中剪的?”
“为夫会让郎中碰你?我剪的!”周璟眼底似乎有一圈儿黑,倒像是守谁守了三天似的。
“驸马为何不回府歇着?”甄明玉觉得身子舒爽了许多,便看着周璟随口问了一句。
周璟起身松了松筋骨,扫了她一眼道:“公主火气甚大,且是个专门朝微臣发作的主。微臣虽说恼怒,可是又不能瞧着公主染罗州疫症崩逝,索性守了公主三夜。”
其实,有奴才守着,但是奴才终究比不得自己,这小东西睡觉又是个不安分的,万一压到银针伤了筋骨那就不好了,所以便在软榻旁照料她几日。
其实以前瞧见男人衣不解带的照顾女人,就觉得好笑,可是从没想过自己竟也为了一个女人守了三日。
这女人先前装腿疾,涮他个干净,还拐带个侍卫逃到罗州,想到此,心里的火儿就蹭蹭的冒,可是当初未找到她时,心里的确是着急的。
那林雯吊在树上晒得嘴唇起了泡,坚持说她不知道三公主的去向,若不是拷问宋兴贤那个至交,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绿云罩顶呢。
他问出是罗州后,心里就一惊,罗州刺史刚把罗州瘟疫的折子递上来,他着急上火的带兵赶赴罗州,人家小金枝可好,跟那狗侍卫你情我浓的,灵巧弱柳的身子在圆石一跳一跳的,还娇滴滴软绵绵的跟那狗侍卫一起去后山。孤男寡女,月黑风高,去后山能做什么?!
看到那一幕,恼火的真要带兵踏平那个蛮荒的部族,把狗侍卫剥干净了绑在石柱上,一刀砍断他的命根子,再把那小金枝绑在椅子上,饶她哭天喊地,也要做个地老天荒。
意念一动,便要下山,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吐蕃人伪装成西突厥的黑旗军抓捕了部族的女酋长,还说要上都河道图。
一出好戏,他断然没有不看的道理。
他睨着不远处的山,狗侍卫守在山脚下,那小东西慢悠悠的上山纳凉去了,看到这里心里的火气稍稍减了些,若是真的营生出荒淫公主奸.淫狗侍卫的破事,保不齐他会一手捏死那小瘸子。
待听到小东西和吐蕃左相的对话,他的手猛地攥成了拳,这丫头还真是一肚子弯弯肠子,就是九尾白狐也不及她一分,自己还真信了邪了,怎么就把她当成了乖乖的小呆瓜。
他也是有意看看那小东西着急了会有何行动,所以才一直抻着没有出手,直到那小东西向自己求救,这才御马带兵汹涌而至。
虽说生气恼怒,但是万幸她还在。就是那张嘴,张嘴便气人,出去一趟还染了罗州的疫病……
治这疫病倒也不难,针灸三日,饮用些芍药汤,就可以消掉嘴里的毒疮。就是她说的秃头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
本来以为这小东西是撒谎,因为听起来太荒诞了,可是在施针时,徐郎中却突然皱了眉,“将军,有句话老朽还是要说,公主脉象冲撞逆行,倒像是邪风入了足太阳经,加上有脑逆之症,一旦行房,邪风流窜,到时风毒行诸脉俞,散于分肉之间,必会头顶生疮,落尽青丝。”
听到这些话,周璟不由的皱起了眉,这小玩意儿就是整日跟自己使性子有本事,这身子却是一身的病。
周璟将手里打湿的锦帕扔在地上,让医女进来给甄明玉取针。
待到了外殿,看到徐郎中正在开方子,便淡淡道:“你可知道如何医治她的身子?一行房就秃头……”
徐郎中虽然在民间,但却是鬼医嫡传的八十代弟子,医术出神入化,就连太医院的院判也比不得,就是命运坎坷了些,若非当年周璟带兵入灵州,徐氏满门也被吐蕃兵马砍杀了。
虽然在民间行医,但也兼着周璟的随行军医,就连汾王二老的身子也是他调养着,他见惯了周璟的冷漠,可是这次他却为了一个小小的疫病,守了那女子三夜,他也是出于好心,一把脉,却发现那女子体有邪风加脑逆……
徐郎中听到西唐第一纨绔的话,便停下手里的方子,缓缓道:“若是一种还好说,两种完全相反的疑难杂症夹在一起,就只能一边治一边听天命了。”
刚说完就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紧接着就听到那纨绔将军道:“嗯,听天命,本将打算把你扔到丰州去,让你一边行医一边听天命别被溪原蛮子砍死。”
听到这句话,徐郎中身子猛地一抖,看到周璟冷沉的表情,急忙道:“只要公主每日服用老朽开的方子,加上每日针灸,也不用听天命……就是凡风月事要忍耐,否则公主真的变秃,且长不回来。”
周璟眸底一沉,半晌,却让他继续写方子。
甄明玉腿疾的事隐瞒了十年,如今竟被自家驸马给知道了,若是他一个不小心把这事儿传给父皇,那自己八成就是罪犯欺君,父皇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个废棋,掰着脚趾头也能猜得出。
自家驸马是个纨绔性子,又是个好新奇的,知道了腿疾为假的事,想必日后就不会再抱着自己了,而是动不动就要挟自己走,只是十多年的腿疾却是上都百姓皆知的。
若是自家父皇知道了,想必就会为了拉拢权臣再赐个四公主过去,然后将自己关到宗祠为甄氏祖宗守陵,到时候荒郊野岭的,那九头昆仑兽兽性大发,搞大了自己的肚子……
而到了郊祭皇陵时,自己那孕肚被四皇妹瞧见,撒泼上吊的直接闹起来,到时候一尸两命,史书上想必只有草草两句甄氏三公主崩于皇陵……
甄明玉喝着徐郎中配的汤药,满嘴的苦味儿,刚要喊林雯拿冰糖过来,却下意识的想起她被驸马送去大理寺了。
她起身去翻前阵子接到的单子,谁知刚拿起那小字条,手腕子就被一个蒙着面纱的冷清女子死死捏住,“公主请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