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这般行为,竟引起了流民的暴动起义,甚至与当地的流寇勾结来抢夺工部的银两。长孙捷是个雄心伟略的人,法子也的确是猛,他这一剂猛药下去,宁王那派的确是萎了,可是西唐境内却是满地流火,灾民暴动更是按下葫篓起来瓢……
甄明玉听说此事后,便和老皇叔在青州境内走了个遍儿,花了足足一个月对青州的乡绅和官员进行了暗访。发现她们的田宅和金银远远超过整个西唐二成的税赋。
所以。前线的军粮和国库的亏空,筹集银两不是问题,关键是从谁哪里筹。
甄明玉请了长孙捷到公主府,将一卷子发黄的账簿放在了他跟前,淡淡道:“长孙大人制盐的确是筹银的好法子,可是西唐现在的境况,并不是没钱,而是银钱都装在了官员的口袋子里。”
“就拿青州一个县令的花销来看,衙役、采买加上管事等,明儿面上的开销一年就不下三万两……一个县令都如此,一层层的往上,长孙大人觉得国库的银子是百姓吃了,还是被这些人吞到了肚子里?”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他们身上使使劲儿,至少能抠出三百万两白银,堵住前线的战事后,再开源节流,监管盐业的通商运营……”
老皇叔听了甄明玉的话,不由的大掌一拍桌子,欢喜道:“明玉丫头……你这小脑袋倒真是比朝廷里那些玩意儿好使!”
长孙捷先前看到那发黄的账本儿,本来是不屑的,可是听完她的这些话,一副漠然的俊目却不由的抬起来,打量了甄明玉好半晌。
他知道甄明玉的意思,也知道这的确是个精妙万分的法子,可是一时间脸面却有些下不来,便没有应答。
不过说起来,西唐的男人最近审美有些变态,听闻近些年来男人专门买些腿脚有残废的瘦马宠幸,甚至还成了一股子风潮。
莫非这假瘸子公主,故意在周璟那小子跟前扮作残疾,故意勾引那个混小子?
想到此,长孙捷便收回了目光,总归甄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惯会利用男人的狠毒东西,这三公主看着人畜无害的,可是一下能出这等刁钻又精妙的法子,可见又是女帝那般城府深沉的!
说完便冷着眉眼起身,看了甄明玉一眼道:“今个儿出门刑部捉了一个丫头,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下官便随口问了一句,谁料那丫头竟说曾在三公主府当差,还说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叫林雯。”
长孙捷没等甄明玉回话,就继续道:“若是让别的有心人瞧见了,用上夹棍一夹,这该说的不该说的可就都从嘴里冒出来了。还盼着公主能守些本分,莫要效前朝女帝模样。”
这说说的轻飘飘的,该温软处也是软的跟面条儿似的,可是细细想来,这每个字眼儿都是恐吓和威慑。
甄明玉睨了长孙捷一眼,莹润的眸子里淡淡的,“当年长孙大人甘心冒灭族的危险,也要扶持女帝登基,可是为了熹妃?”
长孙捷漠然的眸子猛地一震,脸上的沉稳一瞬有些动摇,他微微转头,“你……周璟告诉你的熹妃?”
“女帝和现在的朝局不过是十几年,本宫身在皇宫,便是竖起耳朵随便听听都能一清二楚,本宫又何须问驸马。当年熹妃为了一块玉佩吊死在关雎宫,都是中宗时的事儿了,大人不来,本宫都要忘了……”
“忘了……世人都忘了,可是我忘不了!”
甄明玉敛眉沉默不语,半晌又淡淡道:“世间自是有情痴,既然情根深种为何用她换了权位?”
“用她换了权位?”长孙捷眉头紧皱,“因为夺她的人是中宗,是皇帝,我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她,却不想封了个熹妃竟任由别的女人将她害死!所以我才一直辅佐女帝,直到女帝颠覆了他的江山……”
“颠覆江山之后呢?中宗已经进了昭陵,女帝在位谋害皇室子孙,天下一片水深火热,如今你出了这盐税救国,不过是刺激宁王和父皇相斗,可真的如此,边境还会有军粮?!驸马怎么办?!前线的将士和西唐百万子民又该怎么办?!熹妃若是泉下有知,怕也恨死了你这个陷百万黎民于水火的模样!
甄明玉本来在冷风里吹了,又加上刚从青州回来,如今这般斥责,心脉也是动了气,脸色激的通红,“你常说甄家人狠毒,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比甄家又好几分?!”
长孙姐不由的抬头打量她,可是漠然的俊目里却惊诧万分,一个怯弱的公主竟有这般谋略,倒是比皇位上那个昏庸的强百倍,不动声色的就握住了自己的把柄。
不过,周璟那小子黑沉的心思,是被她迷的失了心魂?竟留了个这般谋略的女子在身边……
第78章
甄明玉因着老皇叔, 经常能出去看看山水,那些诰命夫人听说她出的筹集军粮的法子后, 倒是不敢在嚼她舌根子,面子也是给的足。
今个儿长孙捷府上办初冬宴,虽说只请些亲友,但是周璟那派的知道他是恩师,便一溜烟的来了, 甄明玉也颇给面子的差人给他送过去一架紫珊瑚屏风。
送紫珊瑚屏风一是为了他的宴会, 二来也是前阵子出主意撕伤了他那张脸面, 所以在后来的半个月,甄明玉倒是经常呆在花房里养养花,来修身养性一番。
倒是老皇叔知道甄明玉府上建了花房后, 便经常过来跟甄明玉一起侍弄花草, 说到花草也给她说一些朝廷里的事儿,甄明玉听了也是知道了许多, 再加上经常在民间办案,倒是给老皇叔出了不少的主意。
老皇叔也同周璟一般很少跟她提西突厥的事儿, 那边儿的书信, 这一个月也少了几封,就昨日来了一封, 字体歪歪扭扭的先是说要喝甄明玉熬的燕窝汤随后又说要吃甄明玉蒸的桃花酥。甄明玉在小厨房忙的人仰马翻的, 送过去之后,周璟那边儿却是安分了几天。
正拿着剪刀修建花草,就见老皇叔从地上捡起一封未拆封的书信, “嗯,明玉丫头……你家驸马给你要肚兜。战场作战还能有空闲宽衣……”
“啊?”甄明玉脸色一白,一把夺过那封信,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老皇叔懒洋洋道:“上次,就给你说早日收拾了韩冷春,你瞧瞧,这都跟她要肚兜儿了!”
甄明玉紧紧攥着那张信封,上面的红戳背后写的分明是明玉吾妻……这个不正经的坏东西,也亏的老皇叔看走了眼,要不这次传出去就真的丢脸了。
她将信封仍在暖炉里烧了,但是火苗子刚烧尽了,就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又送来三四封,还有一封更是不要脸的没边儿,说让她穿着他的褻裤睡一觉,然后包起来送过去……
看着宣纸上的那些字儿,甄明玉红着脸瞪了一眼,彷佛那张纸上有周璟那张脸似的。
看了看甄明玉的脸色,便摇着木轮椅坐在了甄明玉的身边,看着她手里攥成团儿的纸球儿,“旁的人都去南郊骑马狩猎了,咱们也到朱雀街上寻点儿乐子.”
录册礼官收起手里的典录笑着走过来,“公主,其实冬日里倒真有件儿好玩儿的,叫做赛狗。”
上都人喜欢热闹,每年冬日都会在北街上组织赛狗赛事,甄明玉虽说没有参加过,但是却曾在杂录上见过,便转身朝着老皇叔道:“单纯的在雪上跑倒是没甚意思,不如加上一些路障。”
老皇叔还未说话就见录册礼官一本正经道:“这个倒是不难,不过今儿个做倒是赶不及了,路障材质不能太次,要不赛犬会伤了蹄子。”
甄明玉倒是没想到,一向闷声闷气的录册礼官竟开始主陪着她扯淡找乐子了。录册礼官看到她点头,便圈着图纸朝着工部去了,争取把明儿个的赛狗场地布置的热闹、精彩些,这样也对得起周大将军对自己的嘱托。
看赛狗不成,两人便去了大戏楼,今儿演的是扛着青龙大刀的武戏。平日里都是些缠绵的才子佳人戏码,独独到了冬日里喜欢看些热闹的,大戏楼便赶时髦的招了几个力大体壮的老生来唱武戏。
她坐在前桌上,彭管家把这个月的账簿拿了过来,每笔的进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看了一眼账本就见戏台子上的长袖高高的挥着,咿咿呀呀的白脸儿曹操唱的极为威武传神。
正听得认真,就见一个男人从左边儿过来,袖间还涂了淡淡的芙蓉香膏,甄明玉忙回头,一看那满身香气的竟是发如墨玉的秦稷。
甄明玉瞧着他这身衣裳不由的一阵发呆,这副注重形象的模样倒像是周璟一般。秦稷见她这般,便笑着坐在一旁,“怎么,看在下身形颀长,相貌气度英俊,迷上了?说起来周璟那小子跟在下相比,就是一团拧在一起喂牛的青草。”
听到她这般讲话,甄明玉不由的一笑,“本宫瞧着,你这嘴再勤快些,就真的快被送进宫里阉割做九千岁了。”
正说着,就见户部尚书和李员外家的夫人笑着进了大戏楼,她俩又是个热爱锦上添花的,如今自家男人提起甄明玉出的筹集军粮的法子,更是起了讨好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