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的一瞬间,整个御书房内一片静寂。
随即,卫子琅又将视线落在了沈无衣的身上,笑了笑,“微臣不过一届武夫,不知文理,但也不免想着,倘若不是由沈家姑娘挣钱补贴家用,只怕也没有今日的金科状元,皇上则会少一个国家栋梁,宏肱之臣!”
他一席话,御书房内谁听不明白?是生生替沈家女开脱之词。
也不知是否是皇帝对这少年将军异常喜爱,龙眸瞧着他都带起了几分热烈,爽朗笑了笑,“那将军以为,朕当如何做?”
卫子琅惯是会看人脸色,虽说圣意难测,但可见他并未有任何阴霾之色,微一思虑,便躬身作揖道,“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叫沈家姑娘协助工部制造纸张,倘若成功,沈家姑娘便是咱们大祁的功臣,届时该赐牌楼,嘉奖沈家姑娘一番为国为民的作为!”
“为国为民?”被称作为刘大人的官员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个连学堂都未上过的女子,怎可担当得起为国为民四字?卫将军,你这话听着未免太过庄重了些。”
“若是做的为国之事,何来贵贱之分?”卫子琅脸上未见丝毫怒意,反笑道,“这天下家境贫寒者何其之多?倘若就因家中出了个读书人,便只得靠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那下官倒是想问一声了,这天下莫非还不给穷寒人家一个生存之道了?”
“胡扯!”刘大人气了,“你这明显就是狡辩。”
“这便是狡辩?”卫子琅掷地有声,“且不拿旁人做比的,只单单来说说沈家罢,如今沈家公子高中状元,皇上得起良臣。倘若沈家连生存都无法子,又如何还有余钱念书?考取功名,不得也需有命活着么?倘若连生活都困难,谈何精忠报国?沈家倒是出了一个沈无忧,那别人家呢?是否也因天价文房不得不放弃?如此,皇上需得损失多少良侯将相?宏肱之臣?”
这番话竟是说得叫在场之人无言可反驳。
正殿上的皇帝嘉元帝看不出喜怒,瞧了眼沈无衣,又瞧了眼卫子琅,而后与前者问道,“沈家女子,你如何看?”
她能如何说?
卫子琅已经说出了那番话在前,沈无衣也不想去揣测圣意如何了,当即低头躬身回道,“民女未曾念书书,见识浅薄,倘若言语激怒皇上,还望皇上海涵!”
她没说往皇上赎罪,只说海涵,意思便是:他叫她说的,他不爱听也不能迁怒。
皇帝又如何听不懂沈无衣的言下之意?眼眸深了深,唇角浅勾,一副君临天下模样,“且说。”
“回皇上,民女以为,卫将军所言甚是!”沈无衣也不喜欢弯弯绕绕,当下便回道,“诸位大人久住京城,不知京城之外的村户人家。安溪村邻靠京城,倒是邻近繁华阶段,纵是如此,但经济与京城却是天差地别,食不果腹之人大有人在。民女家中出了个读书人,爷爷为了哥哥束脩与笔墨银两日夜操劳、节省口粮,哥哥为省钱亦是分心去抄书,一家三口勒紧了腰带才勉强这般度日!”
顿了口气,继续道,“也幸得家兄是个争气的,在那般恶劣条件之下,仍能高中状元。民女自知身为女子抛头露面有失风化,但如卫公子所言,生活生活,得先能生存才能想着出人头地。如今商业并不发达,许多人家仅靠家中几亩地过日子,收成好了,一年勉强度过,收成不好,便只得靠着山中野菜过日子。
鱼肉不贵,不过十来文一斤,有钱者可大肆挥霍,但如咱们这等乡下人,不到过年占不到肉腥子!
敢问皇上,再此等生活条件之下,民女偶得造纸方子,偶知印刷术,开了一家小作坊,便是罪大恶极了么?可民女便是开了作坊,行得也是小本买卖,所卖得东西皆是实用又廉价,如此之外,作坊招纳工人,每月所付月钱又够他们补贴家用,家里条件好了,谁不想供孩子念书?